家乡靠山滨湖,天赐赤泥,真乃制造红砖碧瓦绝佳之地。 三线建设如火如荼,激情熊熊燃烧的那个年代,有一天,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工程连,开进了家乡那块神秘的风水宝地,在此豪情满怀地拓建了一个石化人的红砖厂,伊甸园一样的火红砖厂。 最早砖厂人住那泥坯砖砌就的平房,第一栋平房,父亲带领生产队的男女老幼起早贪黑帮忙搭盖的。砖厂第一任领导姓郭,革命样板戏沙家浜中郭建光的郭,众称郭连长,东北人,圆脸大个,带个褪了帽徽的草绿军帽,马拉轱辘似的地道关东腔,他同父亲一道丈量土地,选择窑址,窑址选在邾家坡,共五座炭窑,炭窑依坡地而建,外墙用耐火砖砌筑,窑顶部敞开,下部开拱形门灶,灶内烧煤炭,一座窑约能烧制十几卡车砖,一窑砖烧成成品约莫几星期时间,看窑的工人分三班倒,一座窑分配俩三个民工运窑铲煤,工人师傅主要负责掌握火候,保障安全生产。 队里的细伢子,抓住放学和节假日时间,纷纷瞄到砖厂捡炭籽捡柴火。烧窑的时候,往往煤炭未完全燃烧,形成极少数炭籽,小把戏们就冲着一堆堆正蒸腾青烟的炭渣而来,手脚并用,左右开弓,用小铁铲等工具狠命刨炭籽,运气特好时能捡到一背篮,运气稍好时能捡到几斤,运气不好时只能捡到几粒炭籽,如果碰到运气很不好,又不想空手回家,小伙计们一合计,捣鼓捡点柴火之类,这些柴火主要是破旧的油布条、油毡、竹板及木板条条,也有锯木屑之类。 砖厂有一位带红袖章的复员老兵,个子约莫两米,被乡人冠名“长子伍广”,每次遇到细伢子捡炭捡柴,此长者总爱站在革命砖厂的高度来管一管,查一查,他似乎视我等小毛孩为眼中刺肉中钉,小伙计们则百般地游戏激怒他,看他的咆哮,看他破口骂人时涨红发黑的脸,还有他那伸长颈脖时,像个激怒的长颈鹿乱撞的样子。有一次,和丘哥捡煤炭,长子伍广猛扑过来,一手扯住一只背篮,成心检查检查篮子里是否有角铁、铝锭等东西,丘哥那时算猴子大王,就地抓了一把沙子,朝着他的脸部丢了过去,遭到突然袭击,他不知所措,手也松开了,俩小家伙抓起篮子就往山林子里飞钻,待他清醒过来,一直跟在我俩屁股后面猛追,迅速地,背篮被我们用树枝和茅草伪装好,然后机灵地象兔子一样在林子里四处蹦跳兜圈圈,直到老伍广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丘哥有时候恶作剧地站在山坡上朝着他撒尿,他捡起石子扔过来,却总难抛上山岭,林子深处响起伙计们嘹亮的歌声和清脆的笑声。 改成隧道烧砖后,流程比较自动化,起先用焦炭,不合成本,又改用油渣烧制,还是不合成本。这期间,队里的田地有的已被挖泥机挖成了池子,砖厂在池子里放下无数鱼苗,由于水草丰茂,鱼儿长得很逗人疼,丘哥对这些家伙又动起了歪脑子。 在扑朔迷离的夏夜,老伙计们合计好去抓泥蛙,雷雨洗涤过后,披着花豹衣裳的泥蛙惊恐地试探性地跳出来乘凉,眨眼工夫,生灵们从沟里塘里河里湖里争先恐后四处蛙鼓,以享受雨后清新原野的气息以及天籁的恩典,没想到等待的猎手正摩拳擦掌,以抓捕到蛙类为乐趣。穿上雨鞋,拿上装五六节电池的加长电筒,背一只有松紧口的帆布袋,老伙计们各人手里别一只磨得异常锋利带长柄的扎针,使长柄扎针有几个好处,除了扎蛙扎鱼之外,还可以安全防身。有一次,大伙在田野里捕蛙,一条银环蛇悄无声息地从稻田的坡地侧面袭来,丘哥的电筒摇转一照,一道黑质白章的东西在蠕动,丘哥屏住呼吸,把我往他身后一拽,立定身子,狠地挥扎针扎了下去,相比看加气块设备球磨机 。然后用腕力把扎针手柄反方向一转,把一条卷曲着挣扎的蛇挑了起来,丘哥闪电一样田埂疾走,跃上马路,把蛇往马路中央一甩,拿起扎针狠狠地对准蛇的七寸猛扎几下,此虫再不动弹,我在旁边冷眼察看,也不知道害怕。尔后,一起朝砖厂的池塘边走去,在池子边捉泥蛙,有时候也捉几条探头探脑的大鱼,往往都能得手,累了的时候,在砖厂的菜园子摸几只西瓜或堤瓜,用拳头砸开,美美地咂几大口,然后把瓜皮高高地抛起,抛掉心头如失重负的恐惧,一种收获的感觉逐渐占据了心头。 在砖厂,有儿时最酷爱的两个地方,一个叫露天电影放映场,一个叫澡堂子。放露天电影就在厂宿舍楼旁的球场上,南边竖着一个系银幕的铁架框子,四方形,有供攀爬踏板和扶杆,每次放电影前,来得早的伢崽,就会猴子上树般溜索,爬到铁框框上帮放映员扯幕布,那时候放的电影黑白片比较多,什么渡江侦察记、奇袭白虎团、海霞、日出、地道战、小兵张嘎、车轮滚滚、桥、加里森敢死队、平原游击队、山菊花、卖花姑娘、人证等等。给我印象最深的女演员一个陈冲,一个张瑜,男演员为高仓健,他那张冷峻雄性的脸嵌在我记忆深处。大多数时间,大家无心看电影,稍大一点的青春萌动的伢崽妹子看电影,其目的为了彼此近距离接触,这有点让我想起苗族姑娘小伙们赶集踩圩时的情景,男女青年在一起拍手翘脚跳舞,姑娘故意踩到小伙子的脚,以示天一机械对方,然后心领神会地一前一后约到某个山坡或河谷对山歌,彼此倾吐衷肠。家乡那些姐姐哥哥们也许比苗族青年更加浪漫更加大胆更加风趣,他们利用看电影的美好时光,眉目传情,彼此搭讪,共同探讨故事发展,同时也在探讨他们今后的终身将托付会给谁。那些乳臭未干还不历事醒事的细伢子,主要利用看电影结交新的友谊,也有利用此机会报复所谓的仇家,利用自制弹弓装上纸弹,击打对头的上额和后脑勺,以此警告对方要收敛一些谨慎一些,看完电影,伙伴们在头领的哟喝声中,学着法西斯党卫军和日本鬼子,踩着震动柏油路面的步点返回家中,如有不满老师惩罚的时候,趁机召集伙伴们用泥巴及弹弓击打老师寝室的门窗,老师追赶的时候,作鸟兽散。 砖厂的澡堂对乡村街道的男女老少不大开放的,烧锅炉的几个正式工,一般只认队里的几个有头脸的人物,其他人来洗澡,概不放行,只有轮到几个表现好的民工师傅值班,细伢子才能逮住机会钻进澡堂子洗淋浴,砖厂职工的娇崽子一个个自带毛巾香皂洗发粉搓澡,我们一般只带一条毛巾和换洗的裤衩赤膊上阵,砖厂的伢崽一个个不经风雨少晒太阳,用香皂擦身体,长得白白胖胖,队里的小伙计一进澡堂子,要么黑壮,要么排骨,形成强烈对比,水笼头开启,四目相对,有些尴尬,但毕竟同龄人,有时候也能在澡堂子里认识三两个工厂子弟兵,至于友谊嘛,大多不牢靠,厂子弟上中学坐班车去炼厂,上小学步行或坐车去油码头,如若步行,或多或少要遭到队里的伢崽拦路“问询”。在澡堂洗澡,他们也有递香皂过来给我们擦污垢的时候,如果瞪了白眼,说不定下次遇见就会遭到报复。 八十年代中期,砖厂因成本太高,逐渐关停运作了。只留下几个忠实的老兵像孤独的槠树,静悄悄地看守着那斑斑驳驳零零落落的厂房和院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