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熙!” 洁妮惊愕地看到洛熙居然一下子有了很大的反应。靠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虚弱己极的身体竟然直直地坐了起来,然而只是一晃,又重重地倒了下去,手腕上扎着的输液管也剧烈摇晃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洁妮惊慌地扶住他还欲挣扎起来的身体,一边按响医生的呼唤铃,一边着急地问。 “我……要去见她……”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洛熙眼底有异常的亮光,仿佛在一片死亡的灰烬中,还有一抹最后的希冀。
*** ***
一直拒绝换肾的尹澄忽然间同意手术了! 珍恩不敢置信有欣喜若狂,怎么会突然间有这么大的改变呢?她又是高兴有是困惑,然而看着沉默的欧辰和同样沉默的小澄,她什么也没有敢问。 一切准备工作进行得很快,当天下午手术就将开始。
“姐,我要去做手术了。”望着病床上昏睡的尹夏沫,尹澄温柔地说,“你先睡一会儿,等我做完手术再来陪你。” “夏沫,你放心,手术一定会很顺利的!” 珍恩尽量用快乐的语调说,好象换肾手术不过是一个像阑尾炎手术一样的小手术。 颧骨上有高烧的潮红,尹夏沫静静地躺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欧辰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轻轻放进去,又细细地为她将被子掖好,直到确信她任何地方都好好的,才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珍恩说: “手术期间,请你照顾她。” “哦……” 珍恩怔了一下,不安地看着尹澄。手术会不会出问题呢,总是有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她,不守在手术室门口,她恐怕会坐立难安的。可是,留下夏沫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她确实也放心不下。 忽然,她想到手术室就在这层楼的西区,占据了整整半层楼的位置,就算站在夏沫病房门口也能看到手术室外面的情况! “好的,你们放心!” 珍恩用里点头说。
病房门轻轻地关上,屋里只剩下珍恩和高烧昏迷中的尹夏沫。呆呆地望着夏沫,良久,珍恩咬紧嘴唇歉疚地低声说: “对不起……我闯了太多太多的祸……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劝阻你……如果我告诉你洛熙的那个电话……如果我没有冲动之下说出事情的真相被小澄听到……一切就不会变得如此糟糕吧……你也不会病得这么厉害…… “对不起…… “……虽然我是你的朋友……却好象从来没有帮助你什么……反而一直都是你照顾我……如果换成潘楠……她会帮你很多吧……我是这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人……” “如果你醒来以后……因为讨厌我……要和我绝交……”珍恩颤抖地吸了口气,“……也是我应得的惩罚……可是,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小澄和欧辰马上就要开始做换肾手术了……手术过程中会不会有危险……你真的不会担心吗?” “夏沫……我知道……手术没有没有那么简单对不对……我见过你和郑医生说话时的神情,虽然你什么都没对我说,可是……手术过程会有危险对不对……”
越想越担心,珍恩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她起身走向门口,将病房的门打开一道缝隙。小心翼翼地不让门口的风吹到昏迷中的夏沫,然后她紧张地望向走廊的尽头,远远地,从这里看向手术室的外面。
一群医生和护士走了过来。 这里面,好些医生的面孔都是珍恩熟悉的,还有些医生是特别从国外请来参加这台手术的。郑医生也走进了手术室,她的表情有点凝重,使得珍恩的心徒然被揪紧。 过了一会儿。 欧辰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 又过了一会儿。 尹橙也静静地躺着被护士推了进去。 手术室的门关上。 珍恩紧紧咬住嘴唇,呆呆地望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屋里的夏沫,夏沫依旧昏迷在高烧中,仿佛也感染到了手术紧张的气息,夏沫的身体不时有着一些颤抖和挣扎。 上天啊,保佑手术能够顺利完成吧! 珍恩在胸前交握双手,用力的祈祷着!
*** ***
“见她....” 再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苍白虚弱的洛熙竟仍旧吃力地挣扎着要从病床上下来,医生和护士们想要按住他,对他说他的身体状况还非常不好,必须至少休息几天之后才可以下床活动。 然而洛熙什么都没有听到,他脑中轰轰杂乱地响着,换肾,交易,结婚这些突如其来的字眼让他仿佛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我要....去见她....” 在护士们的惊呼声中,洛熙挣扎着拨掉了手上的输液针头,脑中一阵剧烈的眩晕,他紧紧闭起眼睛,在虚弱得天昏地暗的漆黑中,用丝毫无力的双腿向病房门口的方向走去。 洁妮慌乱地扶住他,努力地试图能够最后劝阻住他:“过几天再去看夏沫学姐吧,你现在....也许你会吓到学姐的....不如等你身体恢复得好一点.....”
我要见她! 他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念头逼的他要疯掉了,不,他一刻也不能停留,他要找到她,他要问清楚!!强烈的念头使洛熙有了惊人的力气,他推开洁妮的双手,在一阵阵眩晕和虚弱中,握住病房门上冰凉的金属把手,用力将门打开!
门外是一辆空空的轮椅。 “我送你去。” 沈蔷正站在门外,她推着轮椅,声音清冷地对他说。 “可是沈....他的身体....” 洁妮吃惊地望着她 “不让他去,他也许会再死一次。”
仿佛在被烈火焚烧。 隐隐约约的,有一些模糊的人影,有一些朦胧不清的声音,可是每当她想要伸手去抓住,那些人影和声音就如水波般散去。仿佛是在嘲弄她,无论她在那漫天的大火中是拼命地奔跑还是努力地去寻找,却每一次都是什么都抓不到,而每次当她终于放弃时,那些人影和声音又缠绕在她的身体,黑白默片般闪烁地说着些什么,好像是很重要的很重要的,而她却无论如何都听不到...... 病床上。 尹夏沫辗转颤抖着,额头渐渐有细密的汗水潆出来,手指不时地紧握又放开,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
珍恩没有留意到夏沫的变化,她紧张到站在病房门口,眼睛紧紧盯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 手术已经做了很长时间,门始终没有打开过,也没有任何医生和护士出来过。这...应该表明手术还是顺利的吧,她不安地走来走去,紧紧地默念和祈祷着,上天啊,让手术一切顺利的完成吧! 突然--- 手术室的大门猛地被打开了! 珍恩惊住! 只见一个护士匆忙地从手术室里跑出来,神情中有某种令人不安的凝重!珍恩记得,那个护士当初就是和小橙的开刀医生们一起走进手术室的!
手术室中,手术刀剪的响声变得急促起来,心电图监护器持续地鸣起尖锐的警示音!麻醉昏迷中的尹橙面色苍白如纸,主治医生会回头看一眼监护器的屏幕,皱眉加紧手上的工作。 “血压70----40!” 监看血压的医生急声说! “60----30!” “50----20!” “血压持续下降!” 气氛顿时凝固起来,所有医生都停下手中的刀剪,护士帮主治医生擦去额头的汗珠,主治医生也停下手中的工作,凝色命令说; “注射肾上激素!” 当护士又面色匆匆地陪着一位没有见过的医生向手术室跑回来时,珍恩已经从夏沫的病房跑了出来!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满脑子被个中可怕的猜测塞满了,一把抓住那个护士,惊慌地连声喊: “手术怎么样?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病人的生命指症出现异常,我们正在努力,请让开!”说着,护士跟着那位医生跑进了手术室里,只剩下珍恩惊怔地站在原地,恐惧共和担心让她的身体一阵一阵发抖! 小橙..... 小橙.....
“血压45——15!” “继续静脉注射肾上腺素!” “血压40——10!” “加大剂量!” 雪白的手术室内,医生们紧急处理着危急的情况,尹澄静静地躺在手术床上,面容如墙壁一般雪白。
仿佛是在恐怖的噩梦里,急促的喘息和挣扎中的尹夏沫的身子突然剧烈地弹了一下!汗水从他的额头涔涔地淌下,整个人好象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她呆呆地坐起在病床上,可怕的梦境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漫天大火中,小澄的身体渐渐透明,她无论如何伸手去抓也抓不到,就像那是小澄在向她告别…… “小澄……” 周围的环境使尹夏沫逐渐明白这是病房,可是房间里空无一人,可是这并不是小澄的病房!她怎么会在这里?脑中一时无数的回忆和隐约的片断向她凶猛地袭来,然而她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胸口压得透不过气的恐惧使她只想立刻看到小澄!她要看到小澄还是好好的! 双腿虚弱无力。 她一下子从病床跌到了地上! 手腕被拽者得锐痛,她一把将输液针头拔开,吃力地站起身走出去,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仿佛淋湿了以后被冷风冰冷地吹。走廊上空荡荡的,她眩晕地扶着墙壁走着,不知道这是几楼,只是凭着知觉想要走到走廊尽头的电梯间。
珍恩害怕地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她用手紧尽抱住自己,用力想要克制身体一阵阵的发抖。什么是生命指症出现异常?是小澄有危险了吗?小澄……小澄…… 她低声哭了起来。 然后哭声越来越痛,她真没用,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她就只会闯祸闯祸不停地闯祸,如果她没有乱说话,也许小澄的手术在几天前就已经顺利完成了……
“你……为什么哭……” 医院的走廊里,一个虚弱的声音轻轻地问。 满面泪痕的珍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慌地扭头望去,下午清冷的阳光中那个人影仿佛虚弱得透明,苍白的面容,干裂的嘴唇,好象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站在那里,惟独那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她,里面闪动着恐惧和脆弱的微芒。
“夏沫——“ 珍恩惊呼,扑过去扶住她,扶着她让她坐在长椅上,连忙用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触手冰凉,高烧竟似已经完全退掉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自己出来了呢?我送你回去!” “……小澄呢?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哭?” 尹夏沫声音颤抖着,一连串地问,然而当她呆呆地凝视着珍恩脸上的泪水,脑中却已缓慢地情形过来,那些纷杂的回忆渐渐理清,包括昏迷中曾经隐约听到的话语。小澄和欧辰正在里面做手术,对吗?而珍恩满面的恐惧和泪痕,难道—— “……是手术出现问题了吗?” 她的身体如冰冻般寒冷,眩晕的漆黑再次试图将她击倒…… “……”珍恩努力挤出笑容,用力摇头,“没有,手术很顺利,是我一个人在外面等得有点害怕,乱担心所以才哭。夏沫,我送你回去,你刚刚还在发烧,身体很虚弱。” “是吗……” 尹夏沫的手依旧在颤抖,声音却渐渐宁静下来。她死死凝视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上面亮起的“手术中”三个字就像三只暗红的眼睛,而方才噩梦中的小澄逐渐透明的身体如同某种厄兆,让她的体内五脏六腑撕裂翻涌得想要呕吐。 “那么,你不要哭……” 紧紧握住珍恩的手,尹夏沫紧紧闭起眼睛,手指彻寒如冰。 “……他们在做手术……需要照顾……我们不能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珍恩不安地开始在手术室外面走来走去,不时地绞紧双手咬紧嘴唇。尹夏沫始终静静地坐着,她的背挺得很直,没有靠向长椅的椅背,她作得笔直笔直,仿佛所有的生命都灌注在这一刻的等待上。
手术室里,欧辰和尹澄只有一布隔开的距离,两人都因为麻醉而昏迷着,这边的医生们已经开始为欧辰缝合伤口,那边的医生们还在紧张地关注着尹澄的血压和心电图的变化—— “血压开始上升!” “50——20!” “60——30!” “70——40!” “90——60!” “血压已经基本正常!” “好,继续手术,随时注意血压状况!”刀剪的碰撞声又开始在手术室内清脆地响起,尹澄身子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他静静地躺着,漆黑的睫毛如小鹿般温顺地覆盖在苍白的肌肤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下午的太阳渐渐落山,夕阳的光芒将手术事外的长椅晕染成淡霞的红色,珍恩忍受不住等待的煎熬,整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不听地跺脚,恨不得从门缝里挤进去! 尹夏沫紧紧盯着“手术中”三个字,她的双手愈来愈冰凉,整个人如石雕般僵硬地坐和。
医院走廊的尽头。 电梯见的指示数字忽然开始跳动,“1、2、3”,按某种节奏亮起的数字就像压抑的心跳,然后—— “叮!” 电梯停在了这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被推出的轮椅里,坐着一个虚弱单薄的身影……
“砰----”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 珍恩反射性地跳起来,一下子扑了过去!尹夏沫也顿时站起身,因为动作过猛脑中一阵眩晕,紧张和恐惧将她镬紧得无法呼吸,在眩晕和漆黑中,她双腿颤抖着走过去,隐约可以看见医生和护士们推着一张病床出来,病床上那人在麻醉剂的作用下紧闭着眼睛。 “医生!手术怎么样!” “手术还顺利吗?!” “小橙....小橙怎么样!” 耳边听见珍恩一连串地喊着,尹夏沫紧紧握住病床的边缘,眩晕的漆黑中她竟看不清楚昏迷中那人的面容。 “手术还是比较顺利的,尹橙的手术大约需要再过一两个小时才能结束,你们不用担心。”医生一边和蔼地说着,一边和护士们推着病床向病房区走,“至于欧辰,他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下,不过他身体素质很好,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太好了....”珍恩喜极而泣,抱住夏沫的肩膀哭了起来,“太好了...医生说手术顺利...刚才我还以为...还以为...”
漆黑的眩晕一层一层散去,始终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好像沙漠中拼命奔跑了几天几夜的人终于看见绿洲就在前方。尹夏沫颤抖着深吸一口气,走廊里被推动的病床上那张昏迷中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是欧辰.
昔日贵族般倨傲的面容此刻显得是那样苍白,他静静地躺在雪白的被子里,薄薄的嘴唇依旧如平素一样抿得很紧,好象他从来没有快乐过,即使短暂的快乐留给他的也是更加深刻的疼痛。昏迷中的他就像一个执拗的孩子,痛得再厉害也不过是将嘴唇抿得更紧些。 他的一颗肾…… 已经换给小澄…… 紧紧握住病床的边缘,随着医生护士的脚步,尹夏沫推着病床上的欧辰慢慢地走着。隔着雪白的被子,她忽然能够感觉到他的手就在她的手边,孤独而寂寞的,与她的手就像隔着一床被子的距离。
移动病床在走廊里轰隆隆地走着。 傍晚的晚霞中。 淡红色霞光将病床上昏迷的欧辰和始终低头凝视他的尹夏沫轻轻地笼罩在一起,她的心神是那样专著,以至于全然没有留意到走廊的地面上投映着一道斜斜长长的人影。
洛熙坐在轮椅里。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常
她扶着欧辰的病床从他的面前走过,她低垂着头,海藻般的长发滑下他的脸颊,她瘦了很多很多,下巴变得尖尖的,她的眼圈红红的,浓密的睫毛上似乎还有泪水的痕迹。 他屏息望着她。 她却专注地望着病床上的欧辰,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出现。 他喉咙干哑地伸出手。 那只手停留在空气中,是想要抓住她吗,还是想要让她注意到他,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只是觉得身体一阵阵地冷,这种寒冷甚至超过了临近死亡的那一刻。 而她看到的只有欧辰。 洛熙的手指僵硬在空气中,整个人也如风化的时候般随着空气一点一点被吹散……
深夜。 因为担心而好几天没有睡觉的珍恩终于撑不住回家休息去了,尹夏沫独自一人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透过玻璃窗,她可以看到里面的小橙和欧辰。 两人身上都插满了各种管子,同样的面色苍白,同样的虚弱,两人都在昏迷中沉睡,透明的输液液体一滴一滴流入两人的身体,心电图监护器的屏幕有规律地跳动着。 手术是顺利的。只要再度过手术后的危险期,就不会有大的问题,医生这样告诉她。
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 尹夏沫忽然有种茫茫身在梦中的感觉,小橙虽然温顺但是骨子里却也是非常固执的,她以为他绝不会同意进行手术,为什么当她一梦醒来,手术竟已经进行了呢? 原以为一切都再没有转机。 是由于她的自私伤害了洛熙和欧辰,所以上天才要夺走小橙来惩罚她。她原来已经绝望了,无力再去挣扎和反抗,可是为什么一梦醒来,事情又变的不一样了呢? 小橙的手术顺利结束了。 而洛熙....
洛熙..... 傍晚时分当她看着欧辰的病床被送入重症监护室,又走回手术室等待小橙的手术结束时,夕阳淡淡的晚霞中,洛熙坐在轮椅中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使她的身体猛然僵住! 他眼珠漆黑地望向晚霞的天空。 面容苍白消瘦得如同夜晚被风吹落水中的樱花,淡淡的颜色已然褪尽,花瓣雪白雪白,被冰凉的水沁着,透明得有种让人心惊的易逝和脆弱。 他的双手静静地放在膝上。 右手的纱布已经拆除,一道粗深可怖的伤疤蜿蜒在他的手腕处。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有要轰炸开来的血液在翻腾,却又如大雾中白茫茫的寂静,生生死死,爱恨纠缠,一瞬间已是恍如隔世,而再相间时,一切都早已不是原先的摸样。
洛熙沉默地坐在轮椅中望着天边的晚霞。 他没有说话。 好像已经根本不再认识她。 他的到来似乎只是为了等待小橙的手术结束。当小橙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医生告诉他们手术过程比较顺利之后,他坐着轮椅的背影消失在晚霞的余光中。
那一刻。 扶着小橙病床的她紧紧闭上眼睛... 她没有资格再去看他的背影,是她深深地伤害了他,她也伤害了欧辰,即使追上他孤独的背影,又能说些什么呢? 欧辰已经失去了一颗肾。 她已经是欧辰的妻子。 她再也没有资格为其他的男人心痛。 夜色深沉。 尹夏沫用力地深吸口气,从纷乱的回忆中清醒过来,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她凝视着那里躺着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她的弟弟。 一个是她的丈夫。 他们是她的亲人,是她的生命乃至整个世界,如果说以前绝望和愧疚曾经让她想要放弃,那么今后她要用加倍的力量还守护他们。
输液液体一滴一滴地流淌。 机警的重症监护室里,欧辰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睛黯绿沉寂,然而当透过明亮宽大的玻璃窗,看到尹夏沫清澈的双眼时,冰床上的她血液突然凝滞住,她的眼睛就像大海般深邃温柔的感情…… 远远地隔着玻璃…… 面容苍白的欧辰凝望着她 如同她是一个幻影般。 深深地。 久久地。 凝注着她,不敢呼吸,仿佛那呼吸的小小动静会将她的幻影惊得破碎掉……
病房的窗户开着。 夜风沁凉的吹进来,洛熙坐在窗边,病人服的一角被风吹的微微飘扬,月光皎洁,他的侧面比月光还要单薄苍白。 沈蔷默默的站在他身后,心里酸涩的疼痛,这种疼痛说不出是因为洛熙还是因为她自己。手术室的外面,他仿佛是一个透明人,哪怕他就站在洛熙的轮椅后面,但是洛熙的尹夏沫却从未看到她。
他一直认为罗西是被尹夏沫伤害的人,尹夏沫是她所见过的最冷血无情的女人。可是今天见到的尹夏沫,苍白消瘦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洛熙,似乎以前他所知道的尹夏沫都只是一个假象,一旦卸去那个坚强淡漠的外壳后,她看起来竟是那样的脆弱。 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是她以前见到听到那个尹夏沫…… 还是这个她完全不了解的尹夏沫…… 可是,无论是那个尹夏沫,和洛熙在一起似乎都是不合适的。相同的西瓜与完美的扮演,相同的习惯与人保持有里却淡漠的距离,相同的习惯于将脆弱隐藏的坚强的盔甲之后,这样的两人也许互相碰触到的只有冰冷的外壳,而无法靠在一起彼此取暖。
月光淡淡的撒照在洛熙的身上。 他坐在轮椅中,一动不动的静默着,仿佛没有了思想,也没有表情,面前是一片空荡荡清冷的苍白。
手术后,欧辰在重症监护室里过了一夜,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就转入了加护病房。当他再次从昏睡中清新过来时,是上午时分,一抹阳光闪耀在他的眼前,他的面容被阳光映得如金子般温柔,低头俯看着他,轻声说: “你醒了……” 他细心的用一方温热的毛巾擦拭他的脸和双手,看到她挣扎着想要做起来,于是她又小心翼翼的将他的病床床头要高一些,让他能够舒服的半倚着。 “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 她拿过来一只保温杯,旋开盖子,热热的米粥香气顿时弥漫的空气中。
她的病已经好了吗? 那么昨晚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到的她,并不是他的幻觉,可是深夜里她那双如大海般充满了感情的眼睛,又是不是他的幻觉呢? 欧辰默默的望着她。 “粥是少夫人亲手做的。” 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欧辰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原来沈管家也在病房里。这次手术他并没有告诉沈管家,应该是她让沈管家知道的吧。 “这是少夫人借用了医院的厨房,一直守在旁边,亲手为少爷您做出来的粥,请少爷多喝一点。” 沈管家的眼睛里有一样的湿润,不知道是为手术后少爷苍白的脸色担心,还是为少夫人对少爷的关心而欣慰。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一些流食,所以就煮了一些小米粥,你只和米汤就好。”尹夏沫轻轻将小勺里的米汤吹得凉些,送到他的唇边,“尽量多喝一嗲,对身体的恢复有好处。” 不知怎么—— 欧辰却没有张口,温热的香气中,他的眼睛沉黯如夜。 “不喜欢吃吗?”她怔了怔,“可是,我记的……”很久以前,她曾经有一次感冒发烧得很厉害,什么都不想吃,惟独吃了很多小米粥,所以她以为他是喜欢的。 “啊,我知道了……” 她微笑。 “你喜欢小米粥里放些糖,甜甜的才好吃,对吗?不过医生嘱咐过,刚做完手术不能吃甜的东西,否则可能会引起高血糖。先忍耐一下好不好?过了这几天,我多做些好吃的补偿你。” 她的声音如此温柔 就像一个温柔的妻子在呵护闹脾气的丈夫。
病房里的两个特别忽视脸红地互相看了一眼,偷偷地笑。沈管家想那两个护士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出去,然后自己也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把空间只留给那两个人。
金色的阳光中。 欧辰静静地半倚在病床上,他的面容依旧有些虚弱和苍白,身上插着很多管子,手腕输着液体。尹夏沫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细心地每用弄脏他哪怕一丁点,他沉没地望着她,她将喝完的保温杯收起来,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微微干裂的嘴唇。
“你不需要这样做……” 欧辰沙哑地说。手术完成后,他和她的生命已经再无交集,现在她的关切和温柔,只会让他以后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更加痛楚而已。 “再睡一会儿吧,等你可以下床了,我就陪你去花园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她好象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将床头轻轻摇平,把被子轻柔地为他掖好
“睡吧,我会陪你的。” 她坐到病床边,低声地说。 第二天,尹夏沫果然在医生的同意下推着轮椅里的欧辰去花园里散步了。阳光出奇的温暖灿烂,她扶着他慢慢地在草坪上走路,秋日轻柔的微风,绿茵茵的草地,她的体香随风沁入他的呼吸。 “前几天你一直在发烧....” 欧辰凝视着她洁白的侧面,感觉她是用她全身的力量支撑住他的重量,而她才生过病。 “已经全好了。”她微笑,然后摇摇头,“真是的,一定让你们担心了,说不定我还说了什么胡话。” “夏沫....” “不管怎样,以前的事情就都让它过去,好吗?”她打断了他,微笑着说,“看,前面那棵大树真好看,咱们过去坐一下吧。”
回去病房的路上。 经过重症监护室。 尹橙也已经从药物麻醉中苏醒了过来,护士正在为他测血压,脉搏,更换伤口的敷料。从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看到外面的尹夏沫和欧辰,尹橙虽然虚弱却笑容灿烂地对两人挥着手。 尹夏沫也笑着用力对病房里的小橙挥手。
巨大的玻璃上,欧辰看着自己和夏沫的影子叠映在一起,那种感觉,如同他和她是不可分割的一家人... Chapter10 深秋的天空似乎总是高远而蔚蓝,偶尔飘着一丝白云,风静静地吹,欧宅花园里的草坪还是绿茵茵的,远处的几棵枫树已经红了,醉红的树叶在阳光里轻轻摇摆,沙沙地响着。 砂锅中的汤冒着小小的泡,咕嘟咕嘟地翻滚着,一只汤勺不时地将翻起的白色泡沫舀出来撇掉。 “少夫人,您去休息吧,这种活儿交给我就行了。”厨房女佣不安地说,试着接过尹夏沫手中的汤勺。 “不用,马上就好了。”尹夏沫低声说,将火关的更小些,细小的泡继续翻滚,汤已经变得清香乳白。“你去看一下刘厨师把其他的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记得一定要清淡,不要加刺激性的调味料。” “是,少夫人。” 厨房女佣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又过了一会,尹夏沫终于将火关掉,盖上砂锅的盖子保温。她抬起头,透过厨房的玻璃窗,远远地看着花园里枫树下那两个身影。 秋日的光影中,那两个身影看起来如此宁静。 她静静地看着,唇角渐渐也弯出一抹宁静的笑容。日子过的真快,不知不觉欧辰和小澄已经出院快一个月时间了。 每天照顾着他们的饮食起居,看着他们的身体一点一点回复,她的心也愈来愈平静。生活变得如此的单纯,好像一切纷扰都在骤然间消失了,这样平静的日子是她很久以来都再也没有过的。 “少夫人,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需要我去请少爷和澄少爷来用餐吗?”厨房女佣谦恭地说。自从这位美丽的女主人到来,一向冰冷得似乎没人居住的欧家大宅变得温暖了起来。虽然女主人不是非常爱说话,但是她将日常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细致入微,对佣人们也很客气,所以不仅普通佣人们喜欢她,连沈管家也对她恭敬有加。 “我去。” 尹夏沫脱下身上的围裙,洗净双手,对厨房女佣说: “天气有点凉,等看到我们快回来了再把饭菜盛好放在餐桌上,好吗?” “是,少夫人。” 枫叶如醉。 秋日的风有些冷,阳光却很充足,带着暖意的光芒穿透树叶,照在坐在枫树下的两人身上。 欧辰穿着厚厚的黑色毛衣,脖子上围了一条深绿色的手织羊毛围巾,他坐在铺着棉毯的椅子里,凝神看着膝上笔记本电脑屏幕中公司的各种报表,神情如同在办公室中一般沉静。 尹澄身上的橙色毛衣也很厚,他围着白色的手织围巾,头上戴着厚厚的白色绒线帽,膝上还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在秋日的轻寒中看起来特别地暖和。他低头翻看着画册,不时望着远处出神,面容还是有些苍白虚弱,唇角的微笑却异常宁静。 “可以吃饭了。” 轻柔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欧辰和尹澄都转头看去,只见尹夏沫正笑盈盈地向他们走来。 “小澄,把画册收起来,吃饭了。” “好。”尹澄合上手中的画册,笑着说,“姐,画册太多了,都可以开图书馆了,再看上几个月都看不完。” “画册都是你姐夫怕你无聊,特意派人从各国买来的,”目光轻轻转向欧辰身上,她笑意温暖地说,“谁知道一下子竟然会买了这么多,要埋怨就埋怨他好了。” 手指僵在笔记本电脑上。 欧辰怔怔地望着关机程序的对话框。 姐夫…… 这个称谓并不是第一次听她对小澄说起,然而每次听到,心中总是有紧滞的悸动。
“在这里冷不冷?要不要明天再多加一点衣服?医生说你们每天都需要接触新鲜空气和阳光,但是不能感冒,所以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啊。”秋风沁凉沁凉的,尹夏沫有点担心。 “你让我和姐夫穿的像北极熊一样,怎么会冷呢?姐,你摸摸我的手,还出了汗呢!”尹澄撒娇地对她伸出手,果然手指热热的,手心有温温的汗意。 “出汗了更要小心感冒,不要被冷风吹到。”她将棉毯拉高些,披在尹澄肩上,将他包裹起来,然后又看向正在关掉笔记本电脑的欧辰,低声说,“还在处理公司的事情吗?” “只是偶尔看一下。” 她眼中的关切和担心让欧辰的心底如有一股暖流温热地淌过。自从做完手术后,她一直细心地照顾他,做他喜欢吃的东西,每天陪他散步,即使尹澄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以后,她在照顾尹澄的同时也从未忽略过他。
连围巾…… 她也是同时给他和尹澄各织了一条。 欧辰无意识地摸了摸颈脖上那条深绿色的羊毛围巾,她在病房里一针一针地织它的时候,他以为是织给尹澄的,他以为她的心里永远只有尹澄一个人。可是她将它送给了他。 “不要让自己太累,”她轻轻地说,语气里并没有命令的意味,有的仍旧只是关心,“你身体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 “好。” 欧辰将视线从她的面容上移开,他站起身,合上笔记本电脑,尹夏沫却伸手过来,说: “我帮你拿。” 没有等欧辰反应过来,她已经从他的手中将笔记本电脑接了过去,神情自然的仿佛那是一个妻子很正常的动作。 “你们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吃饭和休息,其他的粗笨事情交给我好了,”她的笑容灿烂如阳光,“今天中午记得一定要多吃一点啊!” 餐桌上满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尤其是从一只砂锅里弥漫出来的香气更是有人,又清淡得毫不油腻,尹澄好奇地皱皱鼻子,闻一下,说: “好香啊,这是什么?” “是鸽子汤,”尹夏沫用汤勺盛一碗出来,先放在欧辰面前,又接着盛了一碗给小澄,说,“以前你做过啊,怎么会闻不出来呢?” “肯定是你的做法不一样,所以闻起来香得出奇,”尹澄赶忙有哪个小勺喝了一口,连声赞美。“啊,真好喝!姐姐做的鸽子汤果然好喝!” “嗯……” 尹夏沫也细细地品了一口,眉头皱起来。 “不对,没你以前做的好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就是你以前做鸽子汤的方法啊,怎么会……” “哪有!很好喝!”尹澄抗议地说。 “好喝。” 欧辰静声说,专注地夏沫盛给他的那碗汤。 “姐,你看姐夫也这么说。” 尹澄望着欧辰笑了笑,看着姐姐依旧微微皱眉思索的模样,说:“姐可能是砂锅的原因。家里的那只砂锅已经用了很多年,从里面煲出来的汤就有了熟悉的味道。不过虽然没有熟悉的味道,但是今天的汤还是很好吃啊!” “这样啊,”尹夏沫也笑了,摇头说,“难怪我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可惜没有把家里的砂锅带出来。” 欧辰默默地凝视着她,当她将视线望过来的时候,他又垂下眼睛,回避了她。一块鱼肉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耳边飘来她的话语: “鸽子汤对手术伤口的愈合很有帮助,但是鱼肉也要多吃一点,有营养而且胆固醇低。” “姐,你快变营养专家了。”尹澄打趣说。 “是啊,我正朝这个方向努力。”尹夏沫也夹了鱼肉给小澄,笑容灿烂地说,“将来成为很出色的营养学家,把你们的身体都照顾的无比健康。” “那……”尹澄犹豫了一下,“你不回演艺圈了吗?” “不回去了。”她打回答的很平静。 尹澄错愕地望着她。 “为什么?”欧辰声音低沉,“以前你一直想要……” “现在我只想要一家人健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尹夏沫微笑着又为小澄盛了一碗汤,“每天给你们做饭,看着你们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就已经满足幸福极了,呵呵,就算演艺圈有老虎也无法将我抓回去。” “姐……” 尹澄眼圈有点微红,尹夏沫伸手轻轻揉揉他的头发,说: “快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午饭过后,尹澄回到卧室休息去了。欧辰走下楼梯。沈管家提着笔记本电脑跟随在他身后,当经过露台时,欧辰停下了脚步。 金黄色温暖的阳光里。 尹夏沫正做在藤椅上低头织一条围巾,围巾又厚又长,是如森林般的绿色,阳光闪耀在她的周身,异常安详宁静的味道。直到她微微活动肩膀,抬起头来,欧辰这时才从凝视她的出神中醒转过来。 “你……又在织围巾吗?” 欧辰尴尬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是的,过一段时间就到冬天了,”她微笑,仿佛觉得他的出现是如蓝天白云般自然的事情,“你和小澄的围巾可能会有些薄,所以想提早开始织。” “手术前你病了那么久,手术后又一直劳累,围巾不够暖可以去买,你要注意休息。”欧辰凝望着她。 “织围巾其实并不累。嗯,不过你放心,我会注意休息的,因为我要有充足的体力来照顾你们。”她笑着说,注意到他没有像平时一样按她的嘱咐穿着吼吼的毛衣,而是穿着以往去公司时的黑色西装,“你要出去吗?” “下午有集团的董事会议必须出席。” “今天风冷,可以再多穿一件大衣吗?”尹夏沫轻声说,目光落在欧辰脖颈处的围巾上,那条深绿色的围巾自从送给他,他几乎每天都围着。她的心底淌过隐约的痛,这或许也是她选择先给他织后围巾的原因之一。 “是,少夫人。” 沈管家恭敬地弯腰,立刻去衣帽间为少爷拿大衣去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尹夏沫低头看着手中正在织的绿色围巾,犹豫地说:“一直这个颜色会不会太单调了?” “什么?”欧辰一时没有意会。 “我是说围巾的颜色。”尹夏沫想了想,说,“明年给你换个颜色吧。” 明年…… 欧辰怔住了,深绿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 明年,她还会在这里吗? “工作不要太累。” 接过沈管家拿过来的大衣,帮他穿上,她的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他的脸庞。欧辰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却微笑着神情自然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早点回家。” 将他送出家门,她最后又细细地叮嘱了这一句。
早点回家……
一下午的董事会议中,欧辰几乎一直在出神,脑海中反复闪现着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回家…… 出院已经一个多月,似乎尹澄并没有像她说起离婚协议书的事情,她好像已经完全将自己看成是他的妻子,近乎完美地做着一个妻子能够对丈夫做的所有的事情。 以往冷冰冰的欧宅忽然温暖的像一个家。 她亲手织出温暖的毛衣和围巾,费尽心思研究食谱,努力做出既符合医生的嘱咐他和小澄又喜欢吃的饭菜,每晚陪着他和小澄说话谈笑,然后逼着他们早早睡觉休息。而他深夜起床,却常常看到她在书房里翻看各种营养食谱,或者在电脑前查找着各种关于手术后恢复的注意事项。 她就像一个妻子…… 因为她的存在,昔日死气沉沉的欧宅好像活了起来,不再冰冷,不再孤独,她好像散发着太阳般的温暖,让他只想如飞蛾般飞向她,哪怕只有一瞬。 董事会议结束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黑色的加长林肯房车行驶在拥挤的车海中,车窗外变换的光线将欧辰的侧面映的更加深邃。 夜色越来越深。 加长林肯房车缓缓行驶到一片普通住宅区,欧辰让司机停车,自己走下车去。住宅楼里家家户户的窗户都透着灯光,正是晚饭的时候,饭菜的香气四处飘散着。 这是夏沫和小澄原本住的地方。欧辰仰头望着那一户没有亮灯的窗户,以前他曾经很多次来到这里,默默地在楼下看着那里温暖的灯光。可那时候,洛熙常常在她的家里,他只是楼下孤单寂寞的影子。 现在她不住在这里了。 她在他和她的家里,也许正在做饭,也组正在等他回去,今天出门的时候,她叮嘱他要早些回家…… 脑子里还是纠缠纷乱地没有头绪,欧辰在暮色中淡淡苦笑,或许他还不想太早地想清楚。 她见到那只旧砂锅会很开心吧。 欧辰想着,步伐不由得加快了。而且她在等他回去吃饭,太晚的话说不定她会担心。 然而—— 如水的夜色中,欧辰的脚步突然停住,身体也突然冰冻般变的异常僵硬。 在她昔日的楼下。 停着一辆白色宝马汽车。 单薄如纸的身影沉默地站在车前,那人抬头望着早已不再亮灯的窗户,好像已经站了很久很久。月光中,恍如弥漫着淡淡的雾气,那人仰起的面容如同褪尽了颜色的花瓣,苍白,透明,但是依然有种让人吃惊的光芒。 仿佛是听到了脚步声。 那人无意识地将头扭转过来,看到欧辰的那一刻,他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良久,他又缓缓闭上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意味,仿佛是在嘲笑欧辰,又仿佛只不过是自嘲。
“你怎么会在这里?” 欧辰冰冷地说,语气中有种戒备,就像狮子在自己的领地中看到了本不应该再出现的东西。 “你呢?你不是应该和……”心中一阵抽痛,洛熙竟无法再说下去,尽力将情绪掩藏起来,他漠然地望着前方,“为什么不赶快从我眼前消失,难道你是来炫耀的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要告诉欧辰,自从出院后。他天天都来这里吗? “炫耀……” 欧辰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半响沉默不语。这种沉默却让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洛熙的手指在身侧僵硬地握紧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如果不是因为你刚刚摘掉一颗肾,我会将这一拳狠狠打在你的脸上!”克制着胸口翻涌的怒火,洛熙的双拳依然紧握着。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欧辰说。 “是,我已经知道了。”洛熙的声音冷如寒冰,“以前我一直以为,欧辰少爷虽然行事霸道,但总算光明磊落。没想到你居然会采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竟然用一颗肾来要挟她和你结婚!你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 “你不是也用自杀去要挟她吗?因为她和我结婚,你就用自杀、用自己的死让她一辈子背负罪孽的十字架,你不觉得自己也同样很可耻吗?!”欧辰冷冷地回答他。
寂寞的夜色中。 两个男人互相冰冷地对望着,仿佛两只仇恨的的狮子,只有其中一个死亡,战争才能结束。
“而且你错了,只要能够和她在一起,我从来都不在意手段是卑劣无耻还是光明磊落。”欧辰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战旗≥ 拍摄期间那次探班,我对你说的全都是假的。” “什么?” “在那之前她虽然来找过我,但是并没有答应和我做任何交易,可是,你却怀疑了她,你以为她跟我有了不可告人的交易,才使得≤战旗≥突然有了出乎意外的转变。” 洛熙脑中“轰”的一声! 他还记得那次欧辰暗示说是因为夏沫答应了某项交易,所以电影≤战旗≥才会继续拍下去。而就是因为怀疑了夏沫,他才会变得敏感尖锐,甚至向她提出分手。 “你真无耻。” 胸口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洛熙愤怒中忘记欧辰的身体状况,右拳贯着裂空的风声向他的脸颊挥去!欧辰猛地侧头,拳头擦着他的脸滑了过去,但是洛熙的指骨依然使他的 骨处红了一片! “即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使我和她分手,她就会喜欢上你吗?欧辰,我告诉你,夏沫不会喜欢你!从前没有,现在也不会!哪怕你威胁她跟你结了婚!”愤怒和绝望中,洛熙的声音益发冰冷。 “是吗.....” 欧辰沙哑地说,胸口一阵夜风吹过的凉意,他深吸口气,淡然地挺直背脊。 “但是我相信,只有我才能给她最多的幸福。”欧辰凝视他,“而你带给她的只会是痛苦。” “....” 洛熙什么都不想再说下去,荒诞滑稽的感觉让他觉得再和欧辰站在这里多一秒钟都无法忍受! “你早就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从被你母亲遗弃开始,你的心已经被封闭了。”欧辰漠然的说。 “你调查我。”洛熙不屑,这果然是欧辰的一贯风格。 “是的。你是敏感又极度缺乏完全感的人,所以只是我的几句暗示,你就可以怀疑她,去刺伤她。你需要的是一个无时不刻不守在你的身边,让你随时可以感受到安心的女人,而夏沫不是这样的人,在她的心里有很多东西比爱情还要重要。即使你和她当时没有误会,在风风雨雨的娱乐圈你终究还是会因为自己的不安全感去猜疑她,而到了那时候,对她的伤害只会更大。 “而且,在换肾手术前她最挣扎痛苦的那段时间,你除了一次次的猜疑,和用自杀带给她最后一击沉重的伤害,又付出过什么?我的手段也许卑劣,可是至少给了她最需要的一颗肾。” 夜风清冷地吹过。 洛熙紧握的手指渐渐无力地松开,他颓然惊觉自己竟无法找到要与去反驳他!或者,欧辰说中了一些事实,在他听信欧辰的话误会她的时候,她用了各种努力想要挽回,而他却一次一次地伤害她,甚至用他和沈蔷的绯闻让她最后的努力破碎掉,留下她一个人而自己摔门离去。 那时候。 正是她因为小澄的手术忧心如焚的时刻吧,所以她没有机会告诉他,是他亲手将她推到欧辰的身边。 可是……
“这些也不过是你的借口……” 月光中,洛熙的声音仿佛是从夜雾深处飘来的,带着刺骨的痛楚和冰冷。 “……即使出现在她身边的不是我,而是另外的男人,即使那个男人各方面都完美的无懈可击,你还是会用尽各种手段将她夺过去,对不对?” 欧辰静默片刻,说:“是,因为只有我才可以保护她,才可能给她最多的幸福。” “那么——” 洛熙直直地凝视他,眼睛幽深漆黑。 “她现在幸福了吗?”
深秋的夜风沁冷入骨,前面楼上的灯光亮如繁星,只有属于她的那间屋子是黑洞洞的,欧辰沉默地望着那扇窗户,许久许久之后才缓慢地说: “如果她不幸福,我会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
夜风越来越凉,尹夏沫放下手中编织的围巾,关上露台的灯,走进屋里。小橙已经睡下,佣人们也回到工人房,整栋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经过厨房的时候,忽然怔怔地,目光从敞开的房门落在橱柜上面的一只沙锅上。 今天下午珍恩来了,她特意让厨师晚餐准备很多菜式,三个人边谈笑边说话等欧辰回家。可是欧辰一直没有回来,她只得让小橙和珍恩先吃饭。直到珍恩离开一个多小时以后,欧辰才踏进家门,他看起来异常沉默,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沙锅,微微发旧的白色,上面绘有几只彩色的金鱼,正是她和小橙以前常用的那只。他是为了这只沙锅到她的旧家去,才会回来得如此晚吗?她心中熨热,然而他沉默的神情却让他最终没有问出这些话。
走上二楼,有灯光从书房的门缝洒出来。 透过房门的缝隙,她可以看见欧辰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屋子里只亮着桌上的一盏台灯,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在寂寞的黑暗和微弱的光芒中,他的侧面被剪影得如同雕像,嘴唇抿得很紧,默默地望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某个地方,仿佛整个人已经同冰冷的夜色融在一起。 尹夏沫凝望他很久。 她想要走开,留给他一个宁静的空间。可是,他散发出来的气息是这样的落寞而黯然,如果就这样离开,他会不会就在书房呆坐整个晚上?她轻轻咬住嘴唇,他的身体才动了手术,还没能完全复原 。 过了一会儿 尹夏沫关上天然气的火,将宵夜盛到保温盅里,又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从厨房重新走到二楼书房的门外。 “叩!叩!” 她轻敲书房半开的门,然后走了进去。 欧辰侧头过来,看到的是眼睛如星星般明亮的尹夏沫,她唇角的笑容也如星芒般柔和,手中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只盅、两只小碗和两只小勺,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没有在工作吗?陪我吃点宵夜吧。” 她轻声说,将托盘放在书桌上。打开保温盅,一股香甜不腻的味道扑面而来,软糯的红豆沙,小小珍珠般的汤圆,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一勺一勺盛到小碗里,笑着说: “这是赤豆元宵,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它,你尝一尝,看喜欢不喜欢。” 说着,她将小勺递给欧辰,他下意识地接过来,轻轻舀起一勺赤豆元宵,心中却莫名一拧,又将勺子放了下去。 “这么还没睡?”他望着她。 “你先尝尝看喜不喜欢。” 她忽然像个要得到承认的孩子一样执拗地等着他的回答。 欧辰凝视她片刻。 然后低头吃了一口赤豆元宵,甜甜的,香香的,糯糯的,如同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喉咙一直暖进他的胃里。他并没有吃饭,只是在吃下这些元宵后,才忽然发现有些饿了。 “喜欢。” 他低声说。 “你喜欢就 好,那我也吃一下,我晚饭还没吃呢。”尹夏沫连忙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开心地吃了起来。 为什么没有吃饭?你的身体不好,刚刚才发过烧....” “发烧已经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要老拿出来说好不好。”她好笑地膘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碗。“现在吃也来得及啊,而且两个人吃也热闹些,看,我已经吃完一碗了。” 她把空碗亮给看。 欧辰看着空空的碗底,哑声问:“你在等我吗?” 她望进他的眼睛,那墨绿色的眼眸里有一抹微弱的期待。她心中酸涩,却故意露出一丝生气的表情,把自己的空碗塞给他。 “是啊,让我等那么久,罚你帮我再盛一碗。” 他接过她的碗,又给她盛了一些,看她接过碗时开心的样子,忽然黯声说:“对不起.....” 却又说不下去,他不知道她如此快乐满足的模样是伪装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的。苦涩渐渐在心底扩大,手术前她高烧昏迷几天几夜的模样浮现在他的脑海,那时痛苦得似乎要死去的她,现在又怎会真的就像看起来这样平静幸福呢? “为什么说对不起,因为回来晚了么?没关系,帮我盛了元宵,我已经原谅你了啊。” 她微笑,眼睛澄澈如阳光下的海面。 “而且,你居然拿回来了那只砂锅。这些赤豆元宵就是用那只砂锅做的,果然有那种熟悉的味道。谢谢你记得....” 不,他不是说这个. “夏沫....” 顿了顿,他深深的凝视她,说:“你不恨我吗?我用肾来胁迫你和我结婚。为什么你表现得毫不在意,却对我关怀备至,你应该讨厌我不是吗?” 尹夏沫怔住。 她望着他,看着他紧绷的下颌和黯痛的双眼,她的眼睛宁静如水,说: “你忘记了吗?我说过,我很感激你,因为你才使得小澄有了活下来的机会。而且,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妻子,我们是一家人。” “亲人之间应该彼此关爱彼此照顾才对啊,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她把最后的元宵都倒进他的碗里,说:“即使吃过晚饭了,隔了这么久肚子也会有些饿了,再多吃一点好吗?” 等到欧辰慢慢将那碗夜宵吃完,尹夏沫将碗和勺子放进托盘里,只留下那杯牛奶放在桌上,她站起身,又对他微笑着说: “我不打扰你了,记得不要工作倒太晚,睡前喝一杯牛奶会睡得比较香。” 说着,她轻步走出书房,走到房门的时候却又再次回头提醒他:“记得不要太晚,我会来检查的。” 然后才微笑地带上房门。
书房中又恢复了寂静。 欧辰凝视着那杯乳白色的牛乃,手指无意识地将玻璃杯握紧,温温的,暖暖的,仿佛是她温柔的气息萦绕在身边。 一家人…… 她和小澄永远是亲人,他和她之间却没有血脉相连,当小澄将那张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给她是,也许他和她就不再是一家人了…… 而且还有那个人…… 她真的可以忘记那个人吗,她的笑容是真实的吗,如果当那个人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书房外面。 尹夏沫怔怔地端着托盘,唇角的笑容渐渐消逝。她做得还是不够吗,所以欧辰才会如此敏感而黯然,有那么一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所以只好仓皇地逃出来。 她只想过着平静的日子,小澄健康地活下去,欧辰不再受到伤害,即使心中似乎有隐隐的疼痛,可是她想要用一切去交换,让这份平静持久下去。难道,这样的她,还是伤害到欧辰了吗…… 好像知道了她的担心似的。 第二天出现在尹夏沫面前的欧辰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沉默疏离,反而有种异乎寻常的平静温和。仿佛忽然想通了什么,他也不再忙碌于公司的事务,每日悠闲地不时翻看小澄的画册,如同休养身体的这段时间是他人生中的一个美好的假期一般。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秋意愈浓,寒冬将至。为了保暖,尹夏沫让佣人们早早地点燃壁炉前面的角落睡懒觉。 尹澄的面容依旧苍白,无论尹夏沫想尽各种办法为他进补,他始终胖不起来,他自己也很无奈,只得打趣地劝慰沮丧的她说,也许这是上天故意让他看起来病弱来博得别人的同情,其实他的身体早就好很多了。
偷偷地,他又开始画画。 一开始尹夏沫坚决制止他,后来见他实在闷得无聊,就逐渐默许他可以偶尔画一两张,但是每次画画的时间绝对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于是尹澄就变得很快乐。 他画了睡觉的黑猫,画了严肃的沈管家,画了枫树上最后的红叶,画了低头看画册的欧辰,画得最多的当然还是姐姐。
有一天早晨,尹澄坐在客厅的壁炉边正在画插花的尹夏沫。洁白的百合花,细长的绿叶,她的双手细心地调整着花束在花瓶中的位置,衣袖落下去,露出一双皓白的手腕。 “姐,你手腕上……” 尹澄好奇地低喊,沙发里的欧辰也闻声从画册中抬头看去。早晨的阳光中,她的手腕洁白如玉,左手腕上却缠系着一条绿色的蕾丝。 在神父的面前。 他用它取代了截止,缠绕在她的无名指上,此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他想,她也许是将它收到某个角落。 “很好看,不是吗?” 她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腕,微微笑着,将衣袖覆盖上自己的手腕,仿佛缠系着它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那晚,欧辰一夜没有入睡。 站在落地窗前,他沉默地望着漆黑的夜色,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白兰地。 万簌俱静。 他和她的卧室只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她恬静地睡着,手轻轻放在枕头下,美丽的绿蕾丝也静静映在雪白的床单上。
日子似乎在悄无声息地过去。
除了经常过来玩的珍恩,欧家大宅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时间忽然过得很快,忽而过的很慢,尹橙注意到姐姐和欧辰之间慢慢地似乎有了某种奇异的默契,两人之间的话并不多,却似乎心灵相通了一般。 晚餐的时候,姐姐想要去拿些盐,欧辰已经拿来给她。欧辰放下画册,姐姐已经将水杯放在他的手边。如同相处十几年的夫妻,两人唇边的笑容竟然也有了某种相似的程度。 时间恍若可以一直这样平静无波地飞逝过去。
这一天吃完晚饭后,尹夏沫蹲在壁炉边为黑猫的小碗里倒些牛奶,黑猫蹭在她腿边喵喵撒娇地叫着,尹橙连忙画下她笑着和猫玩耍的的场面。欧辰也微笑地看着黑猫在她的手指下面钻来钻去,使她手腕的绿蕾丝不时地飘扬起来。 客厅里的电视机沙沙地响着,没有人去听里面在说些什么,可是尹夏沫的手指却忽然僵硬了起来,似乎弄痛了黑猫,黑猫“喵”的一声从她身边跑开。
“……前段时间盛传洛熙因为尹夏沫的婚事而自杀住院,但是洛熙所在的公司一直予以坚决否认……” “……不过在今天下午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中,洛熙退出娱乐圈的传闻终于得到了证实。洛熙的经纪人说,洛熙自从出到以来工作一直非常忙碌,决定一艘休息一段时间,去美国深造学习,估计未来三年内不会再接任何通告……”电视屏幕里,支持人表情丰富地大声说着,同不时插进来记者招待会中的一些画面,和洛熙以前的一些影像。
客厅里顿时安静的诡异。 尹澄不安的看向姐姐,她背对着电视蹲在壁炉旁,背影僵硬而沉默。欧辰方才唇角的笑意也凝固下来,他看着夏沫,眼睛渐渐变得陈黯。只有黑猫又跑回来了,趴在尹夏沫的身边,一口一口地舔着碗中的牛奶。 “……消息传出之后,洛熙的fans们反应非常强烈,成百上千的fans聚集在电视台的门前请求洛熙不要离开,网络上也……”
“啪——” 欧辰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尹夏沫缓缓站起身,向厨房走去,说:“我去削些水果来吃。”
夜色很静。 尹夏沫一动不动地望着床上的手机,她以为自己已经冷血到可以完全忘记洛熙的名字,为什么只是一条新闻,就让所有的会议和歉疚全都如汹涌的海浪般向她扑来了呢? 他要退出娱乐圈了吗? 尽管他的事业现在如日天一,然而退出娱乐圈三年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吗? 他退出娱乐圈难道是因为…… 是因为……
手指犹豫着伸向手机…… 然而又如火烫般地迅速蜷缩起来! 她…… 有什么资格去说他…… 慢慢地闭上眼睛,她的面容苍白透明,是的,对于洛熙,她是如恶魔般的罪人,她选择将他遗弃,早已没有资格去对他说任何话语。 然而这时,雪白床单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神思恍惚中,它冷不丁被吓出来一些虚汗! 睁开眼睛,手机屏幕上不断闪耀着一个名字—— “洛熙。” CHAPTER 11 也许,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冬天悄然降临。 那天之后,天气就越来越冷,尹夏沫减少了欧辰和尹澄的室外活动时间,只是在上午十一点阳光最充沛的时候陪着他们在花园里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她似乎渐渐忘记了洛熙的事情,直到有一天,珍恩在厨房里帮她准备晚餐的清蒸鱼,忽然忧郁地说: “洛熙要推出娱乐圈了,你听说了吗?” 正在鲈鱼上抹盐的手指顿了顿,尹夏沫轻轻垂下睫毛,又开始继续抹盐,说: “听说了。”
那晚,手机持续地震动,屏幕上幽蓝的光线,映着不断闪烁的“洛熙”两个字。 尹夏沫的身体如石头般僵硬着。 心里疼痛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撕扯,她不知道一旦接起电话该对他说什么。她对他的亏欠何尝是几句话可以弥补的。如果接起电话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对他而言会不会是又一次伤害?而她,也早没有资格再听到他的声音,她已经是欧辰的妻子,如果因为别的男人黯然,对欧辰而言大概也是一种伤害吧。 手机震动了大约两三分钟后,变得静默下来,她也静默地坐在床沿,一夜无眠。
“哦。”珍恩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见她神情平静得没有任何变化,接着说“听说他后天的飞机去美国,明天晚上他的公司将为他举行盛大的宴会送别,居然......居然还送给了你一张邀请函,你......” 将葱切成几段放进盘中,尹夏沫没有抬头地问。 “明天晚上?” “是的。” “明晚我正好有点事情,没有办法去,邀请函你帮我处理了吧。”盖上锅盖,打开火,尹夏沫旋开水龙头洗手。 “哦,好的。” 珍恩迟疑地看着已经开始蒸鱼的锅,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夏沫,鱼盘里忘记放姜和蒜了。
第二天晚饭后。 壁炉里的火苗燃烧得很旺,温暖的火焰劈劈啪啪地低响。房间里少了夏沫,仿佛屋子里一下子空荡荡了起来,沙发中的欧辰合上画册,看到尹澄正坐在壁炉边画画,他的脸依然显得苍白,橘红色火苗都无法映红他的面容。 欧辰皱了皱眉。 不过尹澄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精神却不错,唇角带着笑容,眼睛也黑亮亮的。他画着画着会不时地停下来,微笑地凝视着画板,笑着出神发呆,然后在继续画。 “在画什么?” 欧辰从沙发中站起身,走到尹澄身边。 画板上,是夏沫在枫树下喊他和小澄吃饭的情景,金色的阳光从醉红的树叶间洒落,她一边挽着小澄,一边转头向他笑着说些什么。在画中,她的笑容是那么灿烂,仿佛那笑容是一直灿烂到眼底的,美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欧辰出神地看着。 夏沫有这样笑过吗,好象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她的笑容里就一直有着或多或少的距离。
“姐姐很美,对不对?” 尹澄笑着仰起头,语气中有种掩饰不住的开心,就像小孩子在炫耀他最得意的宝藏。 继续凝视着那画面中被阳光洒照着亲密无间的三人,欧辰的眼睛渐渐闪出一抹明亮的光芒,他并没有听见小澄在说什么,良久之后,才低声问: “能把这张画送给我吗?” “好,不过还差一点才能画完,我明天给你好吗?” “谢谢。” 目光终于从画面上移开,欧辰的胸口却有种空荡荡的失落。夏沫晚饭后出去了,说是回老房子为尹澄收拾一些冬天的厚衣服过来。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她陪伴在身边,只是片刻的离开他竟然也会觉得寂寞。 “不要画得太晚,过一会儿就回房早点休息。”从突如其来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欧辰对尹澄说:“我在书房,有事可以叫我。” “恩,好的。” 听着欧辰重复着姐姐每日的叮嘱,尹澄微笑,温顺地点头。然而望着欧辰转身离开的背影,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出声喊道: “姐夫,等一下!” 欧辰转身望过来,只见尹澄从一叠画纸中间拿出一份文件递向他,文件上有五个醒目的黑体字—— “离婚协议书”! 凝视着身体骤然变得僵硬起来的欧辰,尹澄轻声说:“你拿走吧,由我来保管它并不合适。” “你是要我......” 下颌绷得紧紧的,欧辰几乎无法说出话来。 “......亲手将它交给夏沫吗?” 终于,这一天还是无可避免地来到了。就像空气中的肥皂泡沫,愈来愈大,愈来愈美,而就在屏息祈祷它永不破灭的那一刻,却毫无征兆地就碎掉了。 “我不知道。”尹澄诚实地说,出院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混乱的思绪让他无法理清楚究竟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得知姐姐和你结婚是为了给我哦换得一颗肾的时候,我恨你居然用我去胁迫姐姐,毁掉她的幸福。” “可是,虽然你的方法错得很离谱,你对她的感情却让我不得不感动。我不知道你和洛熙哥哥谁更爱姐姐,也不知道姐姐和谁在一起才会更幸福。但是姐姐这段时间很开心,她每天都有笑容,也许和你生活在一起,她会永远这样快乐下去吧。” “姐夫......” 尹澄仰头对他微笑。 “......我很感谢你让姐姐重新快乐起来,也很高兴你是我的姐夫。”
将小澄冬天的厚衣服折好放进皮箱里,又拿上几本小澄过去最喜欢的画册放进去。尹夏沫笑了笑,欧辰这段时候好象突然迷上了看画册,每天看画册的时间居然比小澄都多。把这些画册拿过去,他应该也会开心的。 拉着皮箱走到客厅,她望着空荡荡的沙发怔了片刻,好久没有回来,这里竟已经变得有点陌生。将大灯关上,她又看了室内一圈才关上大门,提着皮箱从楼梯慢慢走下去。 竟然下雪了! 尹夏沫走出楼外,吃惊地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刚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一点下雪的迹象,而此刻,大地已然被蒙上了一层洁白。轻盈的雪花飘舞在空中,夜色也变得明亮了起来,她放下手中的皮箱,无意识地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晶莹透明,瞬间就在她掌心融化掉了,只留下冰冰凉凉的感觉。 她默默出神。 这场雪是在为他送行吗?现在的他应该正在公司为他举办的宴会中,而明天...... 就是他飞往美国的日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即将离开的这一晚,它突然无法像平日一样守在欧辰身边,也无法像平日一样露出平静的笑容,她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于是拒绝了司机的接送来到这里。 (本章节由舞魅々苹果/cjA可爱手打) 寒风卷着雪花向她迎面吹来。 也许暂时离开娱乐圈,对他而言并非完全是一件坏事。不再需要每天面对那么多镜头,不再需要在公众面前生活,他也许会过得快乐随意些。或许,他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全心全意地爱他,对他的爱就像海洋一样深,他也会爱上那个女孩,彻底地忘记她。 在漫天的寒意中,心底那隐约翻绞着的疼痛仿佛是可以忽略的,尹夏沫望着雪地上自己留下的脚印,默默地告诉自己,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无法遗忘的。雪融化后,甚至只要是一阵风吹过雪面,那些脚印就会消失掉。 所以,他会忘记她。 她要做的只是再也不去打扰他。
尹夏沫神思恍惚地走在雪地中,身后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可是她并没有注意。 刚刚覆盖在地面上的雪很薄很滑,失神间,她脚一滑,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
书房亮着一盏台灯。 看着书桌上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欧辰的眼睛越来越黯然,然而又有一抹希翼的光芒微弱地闪耀在眼底。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户,夜风呼啸着飘卷着雪花飞进来。
他一直认为,当尹澄将离婚协议书交给她的那一天,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候。那份他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是将所有终结的判决书,她会离开他,而这段美丽的日子不过是一场如泡沫般的幻境。 尹澄却将它还给了他。 就像死刑犯突然得到了缓刑的机会,他竟突然有些无措起来。或许,他可以让这场梦继续下去,永远不醒来。这念头折磨得他快要疯掉了,他想要不顾一切地把握所有的机会,将她留在他的身边! 然而,为什么心底总是有抹苦涩。 当他得到缓刑的机会时,是不是却将她的刑期延长了?这段日子她真的是快乐的吗,还是只是她的伪装....... 雪花轻轻地飞舞进来。 欧辰握紧手指,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或者过一段时间再去将它想清楚,就让这场梦的时间再长些。这一刻,他很想她就在自己身边,有温暖的气息和宁静的微笑,只要能够在她的身边,他的心就会安静下来。 可是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出去时说是想自己一个人透透气,坚持不肯让司机接送。 望着夜空中的雪花,欧辰心底的挂念愈来愈浓。于是他走出书房,拿起车钥匙,大步向屋外走去。 在将汽车发动的那一刻,欧辰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忽然僵硬了一下,脑中莫名闪过站在她旧日楼下的那个苍白透明的身影,她会不会碰到...... 不,不会! 这时间他应该在他的送别宴会中......
一只清瘦的手臂扶住了尹夏沫即将滑到的身体! 而就在那手指接触到她的一瞬间,她脑中如轰然炸开千万片的雪花,眼前弥漫起浓浓的白雾,世界顿时静得没有了任何呼吸,只有他的气息将她缭绕包围着,就像飘落雪水中的最后一瓣樱花,冰冷,透明,和窒息的脆弱......
“原来真的是你。” 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尹夏沫呆呆望着地面上不断积厚的雪花,右手紧紧握着皮箱的拉杆,仿佛那是她唯一力量的源头。 “刚刚看到你从屋子里走出来,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那声音凝住,半晌,才又屏息地说,“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要回来了吗......” 那声音里窒息般的希翼就像一把刀,狠狠刺在尹夏沫的心底,她痛得咬紧嘴唇,缓缓抬头看向他。 “你不是......明天就要去美国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夜色中,细小晶莹的雪花宁静无声地落在他的肩上和头发上,听到她的话,他的唇边绽出一丝苦笑,眼珠漆黑地凝视着她。 “我......一直在这里。”
尹夏沫胸口一滞。
“刚刚,我在车里睡着了,可是忽然就惊醒过来,然后就看到你从房子里走出来,我以为老天终于给了我一个奇迹......” 远处那辆白色的宝马汽车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仿佛停在那里很久很久了。 “可是也许......我应该就在车里看着你走掉,不该追出来......” 雪,寂静地飘落。 银白色的雪花仿佛夜色中的光芒,在他和她之间轻飘飘地飞舞着,细碎的雪落声之外,只余一片长久的沉寂。 “对不起,我说这些话,又让你困扰了吧。”沉寂过后,洛熙声音苦涩地说,“刚才是我糊涂了,你若是回来,就不会提着皮箱离开。” 尹夏沫整个人如同被凝滞住了,心里翻绞的暗痛让她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没有司机接送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现在很难打车。”望着始终沉默的她,他的目光终于从她的面容移开,强字微笑地伸手握住了她的皮箱。 “不,不用......” 尹夏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而她的声音猛地停住了,看着洛熙握住皮箱杆的那只手。 洛熙的手也僵住。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如果我送你回去的话,有人会生气吧,我现在,已经不适合......” 尹夏沫好象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手。他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依然有着鲜红的颜色,他怔了怔,用衣袖遮挡住它,说: “对不起,吓到你了。” “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尹夏沫胸口起伏了一下,嘴唇骤然发白,“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可是,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夜色中飞落的雪花如同他的声音,轻而透明,“我总是不相信你,你几次解释给我听,我都固执地拒绝你,甚至可以用我和沈蔷的绯闻去刺伤你,和你分手,在宴会上故意刺激你......” “你是怎么知道的?”尹夏沫身子一震,吃惊地望着他! “是的,我知道了。”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然后他眼神黯淡下来,轻声说:“刚刚知道的时候,我还恨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做决定。可是,在这里待了很多天,我终于想明白了......” “那时候的我,有什么资格让你信任,在你眼里,我是个完全不可靠的人吧。” “洛熙......” “如果我当时有些耐心,是不是你就不会嫁给他?”洛熙的眼睛漆黑如潭,却仍有一点微弱的火芒在眼底闪动,“那样的话,是不是你就不会嫁给他......是不是......”
雪,越下越大。 夜风凛冽。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下来。 他和她都怔怔地站在旧日楼前,头发肩膀上已积满了白雪,远远的,就像两个白皑皑的雪人。
“不是那样的,”尹夏沫嘴唇苍白,“即使那时候我们没有分手,我还是会作出这个决定。所以,根本不关你的事,你没有做错什么。” “......” 仿佛胸口中有疼痛,洛熙突然一阵透不过气般地低咳,良久,他才止住了,失神地笑了笑,说: “你一定要这么残忍不可吗?就当是欺骗我也不可以吗?非要这样明确地让我知道,你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我牺牲掉,你一定要完全将我最后的幻想都破灭掉才满意吗?” “因为到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已经结婚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小澄的健康,还有......还有欧辰,其他,都不再重要了。”目光再度落在他被遮好的手腕上,尹夏沫的手指在身侧握得紧紧的,“......不要在伤害自己了,那只能伤害关心你的人。” “而你已经不再关心我了吗......” 洛熙怔怔地望着她,眼底空茫一片,他低下头,缓缓抬起手臂,手指抚摸着那道狰狞恐怖的疤痕,哑声说: “你是怪我用自杀来威胁你,对吗?” 她深呼吸,避开他的目光,漫天的大雪将大地变成白茫茫的世界,远处的树木也成为了白色,纸片般的雪花飘落在她的睫毛上。 “生命是如此宝贵,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而放弃。将来你会遇到需要你珍惜的人,你会后悔曾经做过这样的傻事。” “不,我不会后悔。” 洛熙打断他,唇角渐渐绽开一朵似雪花般晶莹的笑容。 “虽然我当时的确很自私,也很任性。我想要你永远记得我,哪怕死,也要在你心里占据重要的地位......躺在浴缸里的那一刻,只是觉得很累很疲倦,真的是觉得万念俱灰......” “......可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知道,那时候我只是想要永远摆脱那种痛苦,却绝不是想要用死亡来威胁你......” “.......但是现在,我却庆幸自己没有死......上天待我已经很好,让我遇见你,给了我那么多的快乐和幸福......如果我就那么死了,确实是不负责任的行为,那么或许会使你永远背负起本不应该由你承担的十字架......是我太任性了,所以,夏沫,对不起......” “你也是一个很残忍的人,洛熙......” 她突然苦涩地笑了起来,眼底闪出湿润的雾光,他那最后一句的“对不起”,将她所有努力保持的理智全都破碎掉了! “你明知道,如果你恨我,如果你永远也不原谅我,可能我的心里还会好过些......” “被你看穿了啊,”洛熙屏息微笑,轻柔地伸手拂掉她发顶的雪花,“是的,我要你亏欠我,永远也忘不掉我,我们本来就是同类人,所以才有同样的残忍......” “所以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我和你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在一起只会彼此伤害。”她说。 “我会改!”手指轻轻颤抖,他碰触着她冰凉的发丝,吃力地保持着唇角的微笑,“我会努力去学习放开那些敏感和恐惧,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方法,只是,你却不肯再给我机会了......” “洛熙......” 她咬紧嘴唇,微侧过头,避开他的手指。 手指僵硬在飞舞的雪花中,洛熙瞅着她,哑声说:“可是,你会幸福吗?那所谓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如果你不幸福,那么......” “我很幸福。”她轻声说。 “这次没有骗我吗?不要再骗我,夏沫。”
“没有骗你,我真的很幸福。”尹夏沫的眼睛如大海般澄净,“这段时间以来,日子过的很平静,好久以来都没有过如此平静的生活。” “平静就是幸福吗?” “对我来说,是的。”她的眼底一片宁静。 洛熙望着她。 其实他早已知道,无论她选择和欧辰结婚的原因是什么,一旦嫁给了欧辰,她就会努力成为称职的妻子。欧辰已经是她的亲人,在她的心目中,亲人的分量是远远大过爱情的。 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输了。 不是现在这一刻,而是在她决定和欧辰结婚的那时候,他就已经彻底地输了。 “那么......你爱过我吗......” 晶莹飘落的雪花中,洛熙直直地站着,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唇色雪白如只。尹夏沫心中酸涩,沉默良久,她低声说: “爱过。” 雪花在空中狂烈地旋舞,一片片晶莹透明,她的这句话回响在宁静的雪夜里,洛熙的眼底渐渐浮起泪水般的亮光。 “就算是安慰,我也很开心。”只要有这句话就足够,在今后有没有她的日子里,他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她曾经爱过他,真的爱过他。 “谢谢你,夏沫。” “忘记我,好吗?”雪花冲写落在她的长发上,映得她的面容洁白如玉,“到美国以后就开始新的生活,忘记我,好吗?” “......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是的。” “好,我会忘记你,”洛熙含笑望着她,漆黑如潭的眼底有雾气萦绕,“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她凝神听着。 “不要忘记我,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永远不要忘记我。”他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镌刻进脑海里,“哪怕只是将我放进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落。”
漫天飞舞的晶莹雪花中。 洛熙伸出双臂轻轻拥抱住她。 雪花纯洁透明。 两人的身上被薄薄的雪轻柔地覆盖着,他将她拥抱得很轻,就像一个永不会再见的朋友,他的声音也很轻,低低地在她耳边说—— “夏沫,祝福你。” 她颤抖着闭上眼睛,轻请抬起手臂,也如朋友般回抱住他,说: “也祝福你,洛熙。” 仿佛有闪电从远处而来,皑皑的雪地中,一辆深蓝色的兰宝坚尼汽车向两人开来,雪亮的两到灯光将拥抱中的她和他照射在刺眼的光束里!尹夏沫下意识地用手遮住强烈的光芒,洛熙却已将她护在身后,望着前方的那辆车缓缓停下来。 雪夜中,无法看清楚车内那人的模样,然而,尹夏沫怔怔的推开了洛熙,她知道那人是谁。 车门打开。 雪似乎越下越大,雪花飞落在欧辰的黑发上,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围者深绿色的羊毛围巾,脚步踩在地面的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睛沉黯无底。 “东西收拾好了吗?” 欧辰凝视着怔住的夏沫,沉声问。 “......好了。”她顿了顿,仰头说,“欧辰,我和洛熙只是......” “那就回家吧。” 欧辰拍干净她肩上的雪花,脱下大衣将她裹起来,他似乎不想再听她的解释,径直拉起雪地中她的皮箱,皮箱上面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他单手拥住她的肩膀,面无表情地向汽车走去。 走着走着,尹夏沫却突然停下脚步。 “再见” 她转过头,轻声向留在身后的洛熙说,声音轻得仿佛只是一片雪花的飘落。 然而,洛熙听到了。 欧辰也听到了。 那一刻,欧辰放在她肩头的手变得更加僵硬,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着她继续向车子走去。 深蓝色的兰宝坚尼消失在雪夜的尽头。 夜晚忽然变得寂静无比,雪花依旧轻轻地飘落,只是这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伸出手掌,就像她刚走出楼时的那样,洛熙望着晶莹的雪花轻轻地落在掌心,可是,那雪花竟一直没有融化,静静地躺在那里,有一小抹冰凉剔透的光芒。 雪花也会如此固执啊...... 洛熙深吸口气,握紧手指,默默地望着雪地里她离开的那串脚印。 白色的宝马车行驶在空荡荡的街道,洛熙看着前方被雪覆盖的道路,按下音响,于是车内飘起她以前唱过的一首歌。 ...... 如果哭泣着请求 如果装作不知道你一直爱她 如果我双膝跪地哀求你 你啊能不能为我而留下 ...... 能够在离开前最后一次见到她,已经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还能做些什么呢,是他自己一手将幸福推开,将她推到了别人的身边。再多饿挽留也许只会让她陷入更加痛苦的境地,他也不会再用伤害自己去伤害她。 那么,他能做到的或许只有离开吧。 只是,为什么在欧辰带着她离开的那一刻,在她最后一次向他告别时,他的世界会变得永远的漆黑冰冷。雪花无声地打在车窗玻璃上,洛熙死死地握紧方向盘
从此,他永不可以再见到她...... 因为没有他...... 她会很幸福......
...... 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你爱她 我可以哭着求你 如果跪在你面前可以让你心软 还是即便我死去 你也不会留下 ......
她的歌声很静,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洛熙默默地开着车。车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行驶,夜色中,那汽车的白色有如雪一般的寂寞。 “欧辰......” 伴随着走上屋内楼梯的沉重脚步声,尹夏沫忍不住又出声喊了他。回家的一路上,他始终僵硬地开着汽车,下颌紧绷一语不发。 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欧辰已经沉默地走上了二楼,走廊里的墙壁上只亮着一盏幽暗的壁灯,他的身影映在地毯上,显得异常孤寂和寒冷。 “欧辰......” 她咬紧嘴唇,紧走几步追上他,试图让他停下来,他却固执地毫不理会,继续大步走着。于是,她只得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急声说: “我和洛熙只是偶然在那里遇到,并不是约好的!” 欧辰僵硬地望着前方。 “我知道。” “那......你是在生气吗?”他语气中的黯然令得她的紧缩了一下。 “生气......”欧辰抿紧嘴唇,缓缓转头看向她,“......我有生气的资格吗?” 尹夏沫呆住。 “作为一手将你和洛熙分开的卑鄙破坏者,”他的眼底有种深沉的幽暗,“我有资格生气吗?” “为什么这样说!”尹夏沫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我们已经结婚了不是吗?今晚和洛熙只是偶尔碰到,如果我知道他会在那里,我绝不会......” “绝不会怎样?绝不会和他拥抱吗?!”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楚,在夜晚的二楼走廊里有阵阵空旷的回声! “喵——” 楼下的黑猫仿佛是从睡梦中被惊醒了,尹夏沫心中一颤,不由得担心她和欧辰的对话会吵醒尹澄。有一瞬间她几乎想放弃和欧辰再说下去,她现在的心情混乱极了。 还没有完全从见到洛熙的冲击中平静下来,就要面对欧辰的黯然,一种有心无力的疲倦感将她浓浓地包围。那一水碱,她忽然想要逃避,想将自己的脑袋如鸵鸟般深深地埋入沙土中。 可是...... 她不可以逃避。 她不可以毁掉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不可以在伤害了洛熙之后,再去伤害欧辰。 “我们谈一下,好吗?” 尹夏沫的手顺着他的臂弯滑下去,她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指。在她的碰触下,欧辰的手掌轻微颤了颤,她却仿佛毫无察觉,就像一个温婉的妻子般拉着他向她的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轻轻关上。 这是欧辰第一次踏入她的卧室。新婚那夜是在天鹅城堡,他和她分别睡在相隔一扇房门的两间卧室里。因为天鹅城堡太大,出院后他们就住进了这里,而他在今晚之前从来没有进来过这个房间。 她的卧室是海洋般的蓝色,浅蓝碎花的壁纸,蔚蓝色的圆床,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旁边还有两个镜框,一个镜框是她和尹澄的合照,另一个镜框叠在后面,里面的照片看不清楚。
“洛熙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去美国了,”轻轻放开他的手,尹夏沫回身凝视他,目光如水般澄静,“你看到的拥抱只是一种告别,以后我在也不会见到他。” 再也不会见到洛熙。 这就是她的解释,所以他也不应该再介意,对吗?他已经和她结了婚,一切已成定局,以她性格绝不会再和洛熙有任何牵扯,所以他是胜利者,洛熙是失败者,他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当尹澄将离婚协议书交还给他,他心中曾生出幻想的希望,也许这段婚姻还能够走下去,也许他可以永远的和她在一起。然而在看到她和洛熙在雪地中拥抱的那一刻,那些自欺欺人的幻想终于彻底地破灭掉了...... ... ... ... ...... “即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使我和她分手,她就会喜欢上你吗?欧辰,我告诉你,夏沫不会喜欢你!从前没有!现在也不会!哪怕你胁迫她跟你结了婚!” ...... ... ... ...
“也许,你不应该再见的是我。” 喉咙有些沙哑,欧辰黯然地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宁静,可是似乎太宁静了,竟失去了青春的她本应具有的活力。 “有时候我觉得,或许我太过强势和霸道。如果你的生命里没有我,会不会快乐一些......” “不是的。” 她微怔,摇了摇头。 “如果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没有遇到你,尹爸爸可能就会失业,我和小澄可能就会重新被送回孤儿院,不知又会流落到怎样的家庭;如果五年后没有再次遇到你,小澄可能就无法找到合适的肾源。” 她温柔地望着他。 “欧辰,如果没有你,我也许早已经陷入绝望中走投无路,所以我很感谢命运让一次一次地遇到你。” “可是......”欧辰的呼吸凝滞了,但是理智使他没有完全地沉沦下去,他哑声说,“你曾经恨不得我死去,这次我又胁迫了你,用一颗肾逼你和我结婚,你应该是恨我的。” “那些都是我的错。”她仰起头,歉疚地说,“如果我能够做得更好一些,如果六年前我能够让你相信我和洛熙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也许那些遗憾的事情全都不会发生,所以我有什么资格来谴责你呢......” “......”欧辰怔住。 “还有今天,虽然我和洛熙只是偶然碰见,那个被你看到的拥抱也只是告别的一种方式,可是被毫不知情的你看到,却一定会受到伤害。”她的眼睛黯淡了一下,然后又努力微笑起来,凝视他说:“我愿意为今晚的事情向你道歉,你——能够原谅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欧辰怔住! 她没有生气,没有因为他的醋意而不满,反而如此温婉地想他结实,这不是以前哪个淡静得有些骄傲的她可以做出的行为。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一直在......”他握紧手指,背脊僵硬地挺直着。 “因为我不想再让你痛苦,也不想再彼此折磨下去。”她打断他,笑容静柔美丽,“欧辰,我们已经结婚了,已经是一家人,就让以前的事情全都过去,我们从此平静地生活,好不好?”
可以吗...... 心底一阵滚烫,欧辰深深的凝视着她,她的笑容那么明亮温暖,如同阳光下的海水,使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拥抱她。然而她的眼睛异常宁静,仿佛有些什么埋藏在深深的海底,会永远地埋藏下去。
“那么,你幸福吗?” 低哑的声音在卧室里回荡,欧辰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问了出来,然而骤然加快的心跳让他明白自己是多么害怕和渴望知道她的回答。 “很幸福。” 她很快就回答了他,好象这个问题她已经回答过无数次。 “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个家,每天可以陪伴在家人身边,日子过地平静而温暖,幸福得就像在天堂里。”她微笑着说,眼睛亮亮的。 “这样就够了吗?” “是的。” “即使嫁给我,你还是觉得幸福吗?” “是的。” 听到她的回答,欧辰闭上眼睛,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有滚烫的汹涌,有淡淡的苦涩,还有越来越蔓延开来的酸痛。 “即使,我会要求你做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睁开眼睛,欧辰的眼底有隐隐燃烧的火焰,他伸出手,手指僵硬地轻触她微卷的长发,然后又移到她洁白的脸颊上。 “你也觉得幸福吗?” 她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身体却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回答我?是根本不能接受吧?” “不,可以的。” 欧辰眸色一紧,呼吸滚烫了起来。 “那如果像这样呢......” 看着她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他情不自禁内地靠近她,两人的呼吸只隔着纸一般薄薄的距离,她的双唇散发出温热的气息,那温热让他心底轰的一声,压抑积蓄已久的情感顿时如火山般迸发出来! “如果像这样......” 慢慢地,他极力克制着心中如燎原般的烈火,只是慢慢地吻向她!他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猛地惊颤了一下,然后似乎在用她全身的力量保持着平静,而在他即将吻上她的那一刻,她却猛地闭上了眼睛,嘴唇也僵冷了起来!
“你说可以的!” 心中喷涌的烈火犹如被冰水浇下,欧辰的眼睛里深沉的愤怒和绝望!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剧烈疼痛感逼得他不顾一切地吻向她! 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这个吻越吻越深,她的身体在他的双臂中僵硬颤抖,他狂热地吻着她!绝望地吻着她!仿佛要将她吻进自己的体内,永不放开她!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将她变成他,将他变成她,即使他和她都死了,即使化成灰,也永远在一起! “欧辰......” 在那欲窒息般的亲吻中,尹夏沫努力试图唤醒他,然而被紧紧地箍在他如铁的双臂中,唇间被他狂乱绝望的气息充满,挣扎的低喊只能破碎成断断续续的碎音。 直到“砰”的一声,在窒息的眩晕中她重重地仰倒在床上,他继续吻着她,火热地能将空气燃烧的烈吻,天花板仿佛也旋转了起来,她无法挣脱他,在床上,他绝望地痛楚地吻着她,那个吻的尺度越来越超过她能承受的范围,空气也如电火般噼啪地燃烧起来! “欧辰——” 天旋地转般的混乱和恐惧让她开始奋力地挣扎呼喊,脑中却一阵一阵地空白和眩晕,氧气变得异常稀薄,他越吻越烈,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热得就像正在喷发的火山!挣扎慌乱中,她的手摸到了床头柜上某样冰凉的东西,于是慌乱地抓住它想敲醒他让他清醒过来!可是他猛地伸手握住她,半空中,她手指只得无力地松开—— 那冰凉的东西跌落在床单上! 深蓝色的窗帘被夜风微微扬起。 雪花在窗外静静地飘落。 睫毛颤抖地闭起,面容苍白的尹夏沫渐渐放弃了挣扎,仔细想来这种挣扎也是毫无意义的不是吗?她有什么资格去拒绝呢,早在结婚的第一个夜晚就应该发生了,他已经给了她足够多的时间。
而欧辰却停了下来。 他看着淡蓝色棉质床单上的那见东西,那是一个镜框,里面的照片是他和她。他穿着黑色的新郎礼服,她穿着雪白的新娘婚纱,在教堂外面的草坪上,他将她横抱在怀中,低头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竟然—— 将这张照片摆在床头柜上。欧辰心底霍然一热,像一股暖流在冰凉而绝望的血液里无声地流转。也就在同时,如同做了一个梦,他骇然发现杂技竟将她压在床上,她头发凌乱面容苍白...... 他在做什么?! 惊愕和羞愧在他脑中轰地一声炸开!
尹夏沫也怔怔地望着那个镜框,照片里的他和她是新郎和新娘,他和她已经结婚了。他是她的丈夫,是将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片刻之前她还在口口声声地告诉他,即使嫁给他,她还是觉得很幸福,她知道作为丈夫的他会要求她做怎样的事情...... 那么,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将他伤害呢?而且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早在结婚的那一天,她不是就已经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吗?
“对不起......” 尹夏沫拉住欧辰的胳膊,阻止住他试图离开的动作,她的声音很低,恍若是缭绕在他的耳侧。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苦涩地哑声说,努力克制住体内依旧在燃烧的狼狈火焰,拉开她的手,想要离开她的身体。 “对不起,我刚才......是事情发生得太快,我一时没有准备好,”好象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她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仰起脸对他微笑,唇角笑容轻微的不自然被她掩饰得完全看不出来,“......现在可以了。” “你......” 欧辰惊愕地望着她,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尹夏沫没有再解释。 她拉下他,吻住了他的双唇。他的嘴唇初吻上去是冰凉的,然而里面的血肉似乎有永远在燃烧的火焰。她的这个吻只是将他点燃的星星之火,她轻轻地吻着他,慢慢的,两人之间蔓延起熊熊的燎原之火!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极力控制着体内汹涌的火焰,欧辰从她的唇上抬起头,眼神深黯地望着她。他混乱得完全无法分辨自己的情绪,想要给她幸福,哪怕看着她离开,可是,又那么那么想要留下她,哪怕只是夜晚的这一刻。 “我知道......” 她两腮嫣红,眼睛却如大海般澄澈: “......我是你的妻子。”
深蓝色的窗帘被夜风吹得露出窗户的一角。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屋外晶莹剔透,有白皑皑的雪景,有美丽飞舞的雪花,屋内温暖如春,有缠绵的香气,有如醉的低喃...... 百合花在夜色中静静芳香。 她宁静地睡着,海藻般的长发散乱在枕头上,洁白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她睡得很沉,两颊染着淡淡的红晕,身体像孩童一样蜷缩着,双手抱在胸前。 欧辰倚在床头望着她。 这个凝望她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很久很久,他的眼睛黯绿如深夜的森林,想要去碰触她圆润洁白的肩头,想要为她轻轻盖上被子,然而,她无邪的睡姿又仿佛任何一种行为都是对她的亵渎。
一切都是真的吗...... 那种深入骨髓的欢愉,那种如天堂般的缠绵,这一晚,她真正成了他的妻子。有一瞬间,他以为他会随着那幸福的极至一同融化掉,如果时间停止在那一瞬间,就真的可以永远幸福了吧...... 而现实又渐渐回到他面前......
...... “即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使我和她分手,她就会喜欢上你吗?欧辰,我告诉你,夏沫不会喜欢你!从前没有!现在也不会!哪怕你胁迫她跟你结了婚!” ......
曾经以为,只要能留住她,将她禁锢在他的身边,无论什么样的手段和方法他都是不在乎的。从小时候,到相隔五年后的重逢,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他相信只有他能够给她幸福,只有他能够让她快乐,所以当他清除掉每个阻挡在他和她之间的障碍时,从来没有犹豫过。 那么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没有这么肯定了呢?当洛熙自杀、小澄拒绝做换肾手术、她几天几夜高烧不退昏迷在病床上时,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强势可以将她逼到如此痛苦的地步,甚至可以使她死去......
...... “那么......” 洛熙直直地凝视他,眼睛幽深漆黑。 “她现在幸福了吗?” ......
她现在幸福了吗...... 黑夜里,欧辰长久地望着睡梦中的她,她睡得很沉,洁白的双臂抱在胸前,眉头轻皱着,仿佛在在做着不他好的梦,整个人蜷缩得像一只小小的虾米,而她的手腕上,系着那条长长的颜色有些发旧的绿蕾丝。
... ... ... ...... 许久以前庭院里的青石台。 月光中,他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条绿色的蕾丝花边,长长的,华丽的花纹,被叶蜂一吹,轻轻飞舞出来。 “以后,每天扎着它。” “为什么?” “只有在我面前,你才可以三下头发。”他从她手中拿过蕾丝,轻轻俯身,将它扎在她的头发上。 ...... ... ... ...
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这样的霸道,因为不想让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看到她散着头发的模样,就命令她必须把头发扎起来。望着她睡梦中无意识地轻皱的眉心,欧辰心底的黯然越染越浓,他以为可以给她的幸福,真的能够使她幸福吗? 他有什么权力去强迫她? 当一个人的生活生趣了自由选择的权利,怎么可能会真的幸福呢?这样简单的道理,是他如今才终于想通的,还是始终逃避去想呢?
雪花静静的在窗外飘落。 睡梦中的她不安地颤抖了一下,手腕也挣扎地动了动。欧辰俯过身去,轻轻伸出手,没有吵醒她,轻轻将那条绿蕾丝从她手腕解开,然后轻柔地将被子拉上来,慢慢在她的眉心印上一个吻。
他,是她的。 而她,是自由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了窗帘柔和地洒照在尹夏沫的面容上。 她做起身,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身体略微酸痛的感觉让她明白昨晚并不是一场梦。 欧辰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穿上衣服,她下床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雪已经停了,外面是白皑皑的冰雪天地,空气格外的清冽,她深呼吸,微笑了起来,内心一片从未有过的平静。 转过身,正准备下楼为小澄和欧辰准备早餐,忽然,床头柜插满百合花的花瓶旁有件东西让她停下了脚步。 她疑惑地走过去。 清楚地记得床头柜并没有这样类似文件的东西啊,难道是欧辰留给她的。 手指将那份文件拿起来—— 雪后的阳光反射在纸面上,微微地刺眼,“离婚协议书”五个黑体的大字仿佛从纸上跳了出来! 尹夏沫呆呆地怔住。 一时间心底闪过无数种滋味,良久,她低下头,发现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绿蕾丝也不见了。 欧辰...... 握紧那份文件,她闭了闭眼睛,迈步走出卧室。 跑过二楼的走廊! 跑下楼梯! 她要找到欧辰!她对欧辰太了解了,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会让他明白,昨晚的事情并不是一时冲动。
“澄少爷——” “澄少爷——” 突然,一阵女佣们惊慌的呼喊让尹夏沫骤然大惊,她急忙顺着喊声从楼梯望下去,只见画架和画笔散落了一地,而小澄面色苍白地在壁炉边的软椅中晕厥了过去!
CHAPTER12 又下起了大雪。 自从那天尹橙晕厥过去被送到医院,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天。那晚的雪早已融化,然后又下了新的雪,这年的冬天似乎雪特别多,一场接一场地下着,好像永远没有停止。 尹夏沫木然地望着窗外。 不是一切都已经在好转吗,不是已经可以幸福平静地生活下去了吗,为什么窗外却是一片白皑皑的寒冬呢。
医院会诊室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冰天雪地地更加冷凝肃穆。 “....肾移植手术虽然暂时延长了他的生命,但是他体内的很多器官也已经同时出现严重的衰竭,目前的医学界对于这种情况无能为力....” “如果再进行手术呢?” 目光从一直沉默看着窗外的夏沫身上移开,欧辰凝神继续听完医生的解释后,沉声问。 “他在短时间内已经接受了四次手术,毕竟手术对身体会有破坏性,每次手术都会使他更加虚弱...而且目前看来,手术对他的帮助并不显著...” 最初,尹夏沫还努力地去听,然而,渐渐地,她的耳朵好像关闭起来了,什么都听不到,只是望着窗外的雪呆呆出神。小橙还会再好起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多少次危险的情况他都挺过来了.... 这次... 这次... 或许是因为她异常的沉默,会诊室里渐渐静了下来。所有的医生都担忧地看着她. 重新回到医院的这十几天,她竟瘦得比尹橙还快,身体单薄得像张纸,眼睛黑幽幽的又大又深,在眼底深不见底的死寂中,只是偶尔才会闪出一抹微弱的光芒,支撑着她的身体和精神。
“夏沫!医生!” 会诊室的门突然被鲁莽地推开了,珍恩冲了进来,一眼看到夏沫,她忍不住又哭又笑得喊着: “夏沫----小橙醒了!”
这是尹橙入院以来第三次昏迷。 在昏迷了六个小时后,他终于再度醒了过来。当夏沫冲进病房,尹橙已经睁大了眼睛,虽然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但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乌黑湿润的眼睛中流露出孩子气般的欢欣。 “姐.....”
雪白的病床上,尹澄虚弱地对她伸出手,努力试图对她微笑,尹夏沫颤抖着握住,喉咙中堵塞着翻涌的酸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姐,你放心……我没事……” 手指吃力地握紧她,他的眼皮如被重物压负般缓缓地闭上,声音断断续续,昏迷再一次向他席卷而来,好像他方才只是一直强撑着,在等着她过来安慰她。 “姐……我再睡一会……一会儿就醒……” 手指渐渐无力地松开她,尹澄又昏睡过去了,虚弱的面容比真偶还要雪白。 “……” 尹夏沫呆呆地望着又一次昏迷过去的小澄,眼前突然一阵阵眩晕,身旁仿佛有人扶住了她。良久以后,她才从漆黑的眩晕中挣扎着恢复了视线,木然地看着医生们为小澄做了各项检查,然后她随着医生一起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 “是不是,他醒过来就没事了?”尹夏沫眼睛空洞洞地望着郑医生。 “这个……”郑医生有些为难。 “那么,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是什么?”她机械地问。 “只能采用保守治疗的方法了,”郑医生叹息,顿了顿说,“必须给小澄一定的时间来恢复身体的元气,如果以后身体恢复得好,再考虑有没有积极的手术方法。” “保守治疗……”尹夏沫木然地重复了一遍,“保守治疗的话,他大约……还能活多久……” 郑医生和其他医生们互相看了一下,犹豫片刻,对她说: “这要看他身体的状况,如果情况良好,也许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情况恶化得很快,也许一个月之内……不过,每个人的身体都有很大的差异性,人体也是很奇妙的构成,如果病人的意志力很强,也许会出现奇迹……所以,夏沫,你和小澄都不要放弃……” 奇迹…… 凉气从尹夏沫的背脊一丝丝地钻进来,越来越冷,她的耳膜轰轰地响着,全身的血液如海浪般一波一波冲击而上!奇迹,难道小澄的生命只能依赖在这两个轻飘飘的字上了吗? 郑医生被别的病人叫走了。 尹夏沫茫然地站在走廊上,忽然觉得无法在待在那里,她呆呆地走着,就像坠入最深最黑的地狱,望不见底,没有尽头,一直一直第下坠,彻骨的冰冷..... 忽然有细柔的冰凉在她的脸上。 有人将外套罩在她的身上,轻轻拂开她脸上和头发上的那些冰凉,而有些冰凉已经开始融化,落在她的睫毛,又顺着睫毛滑下她的面颊..... “只要有信心,会有奇迹出现的。” 坚定而温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就好像是一根绝望中的救命稻草,尹夏沫茫然地仰起头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良久,她眼前弥漫的雾气渐渐散去,她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露台上,面前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哈欧辰那双深暗怜惜的眼睛。
“我从来都不是会被命运眷顾的人。” 苦涩如空中飞舞的漫天雪花将她淹没,尹夏沫颤抖地闭上双眼。从小到大在她从未相信过任何奇迹和幸运,所有的事情只能够靠努力奋斗而得来,奇迹两个字对她而言,虚幻得就如孩童们吹出的肥皂泡泡。 “也许正因为如此,命运会将所有的幸福都眷顾给小橙...” 雪花纷飞,欧辰拥住他单薄如纸的肩膀,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用尽他全身的力量来给于她温暖和支撑。在他的怀抱中,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好像真的有奇迹似的。 尹橙昏睡两个小时后,再度醒了过来,实现了他对姐姐的承诺。虽然他的面容像窗外的雪一样苍白,身体也越来越虚弱,而他的病竟像是在好转,下床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多,渐渐变得很有精神,谈笑说话的声音也比以前更宏量了些。
窗台上的杜鹃花灿烂地开放着。 “姐,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啊。” 尹橙半坐在床头,眼睛亮亮地望着窗外飞舞的银色雪花。 “是啊,今年的雪出奇的多。”尹夏沫边低头给杜鹃花洒水,边微笑着说,“小孩子们肯定很喜欢。” “我也喜欢啊!姐,我们出去打雪仗好不好?等姐夫来了,我们一起去!”他兴奋地说。 尹夏沫怔住,望着盛开的杜鹃花,“姐夫”这两个字使得一抹温柔和感动在她的心底静静漾开。 欧辰几乎整天都在医院,将集团的事情全都交给得力的手下。他每天忙于与医生们沟通商量治疗方案,不断地请其他著名的医生加入会诊的行列,甚至亲自飞到国外请专家过来。出现在病房中的他并不经常说话,却把照料小澄之外的所有杂事都接手了。 如果没有他陪在身边,这次她说不定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医生说你还不能去室外活动,等身体再好些,我们再去。”从对欧辰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尹夏沫笑着回头看他,见他像小孩子一样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小时候他最喜欢打雪仗,也喜欢堆雪人,每个下雪的日子对他都像节日一样快乐。 “那些医生们总是危言耸听,其实这些天我的身体好多了呢,”尹澄笑呵呵地说,夸张地举起胳膊做出大力水手的招牌动作,“姐,你看,我的手臂很有力气,好像也长胖了一点。” “嗯,我也觉得你精神好了很多,”望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和越来越孱弱的身体,她的心中猛地痛了一下,却强自露出开心的笑容,走过来坐到他的病床边,“也许再过一段日子,你就可以出院了。” “没错,而且反正现在也不用做手术,应该很快可以就能出院了。啊,真想回家啊,牛奶自己在家里一定很寂寞吧,”他怔怔地说,然后又笑起来,出院以后,我有很多事情想去做....” “办个画展怎么样?”她忽然说。 “画展?” “是啊,你的个人画展,把你全部优秀的作品都展示出来。”她轻声地说,眼睛里有闪亮的光芒,“以前你的作品只是参展,或者被评奖,现在也到可正式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了。” “姐,只有出名的画家才开个人画展呢?” “哪有!谁规定只有他们才能开,而且你画得比他们都要好,当然更加有资格开画展!”她憧憬地说,仿佛他开画展的场面已经铺显在她的眼前,“到时候要邀请你所有的同学和老师,当然还有我,还有欧辰,珍恩....”说着说着,她唇色一白,脑海中忽然再次闪出童年记忆里那个隐约的人影.... “如果有机会开画展,我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来,”尹橙深深凝视她,“因为那些画,大部分只是为姐姐一个人而画的,只要姐姐喜欢,只要姐姐是来宾就足够了。” “小橙.....” 尹夏沫愣住,眼底一阵又酸又热的暖流,而脑海中闪过的那个人影又让她长久地迟疑起来。她不知道小橙还记不记得那个人,那个让母亲痛苦得坠入地狱的人,那个只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童年碎片中偶尔闪现的人影.....
“....你想见的,还有什么人吗?” 良久,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那时候小橙还是很小的孩子,也许他完全不记得了吧。 “恩?” “比如....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曾经有位夏叔叔...他....”如果可以,她宁可永不在小橙面前提起那个人。可那个人毕竟是小橙的...她不想让小橙有任何的遗憾,如果小橙想要见他,她无论采用怎么样的方法也会将那个人送到他的面前。 尹澄的身体骤然僵住! 她呆呆地坐着,方才明亮的眼睛也渐渐黯淡。从她口中说出的“夏叔叔”那三个字如同是遗留在过去的噩梦,本早已尘封,却再次被吹拂出来,露出血迹斑斑的伤痕。 看着他的表情,尹夏沫知道了。 尽管那时候他还很小,可是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 …… “……你为什么去找她!你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 幼小的她紧紧拉着小澄的手躲在房间的门口,听着客厅里传来盛怒的咆哮。她很害怕,她知道那位夏叔叔在黑道中很有势力,好像还曾经杀过人,而此刻他对着妈妈吼叫的声音,仿佛是想要杀了妈妈。 “我是去告诉她,你是我露娜的男人!她不是早就把你抛弃了吗,而且她已经结婚了,没有资格再缠着你!”妈妈也大声地吼回去,吼声里带着哭泣的尾音。 “啪——” 响亮的耳光打在妈妈的脸上,也惊得房间里的她脸色一白,她想要冲出去保护妈妈,可是吓得发抖的三岁的小澄让她无法离开。 “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惊愕之后,妈妈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仿佛疯了一般地喊着,“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不顾性命地保护你,不让你被仇家追杀!你看看我胸口上的烫伤,你再看看我背后的刀伤!还有你的儿子!我为你生的儿子你也不想认,是不是?!” 说着,妈妈像龙卷风冲了过来,打开门,劈手从她身边拉走小澄,冲到那个男人面前。 “他是你的儿子!” 那个男人面色铁青地瞪着妈妈,一眼也没有看小澄,冷冷地说:“他不是我儿子,我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随着剧烈的关门声,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妈妈呆呆地望着关上的们,眼泪疯狂地流淌着。 幼小的她,惊慌地看着妈妈,又看向小澄,见他满眼惊惧,小小的身体一阵阵地发抖。 ……那天以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在家里出现过。妈妈不再去夜总会上班,每个白天都躲在屋子里哭,喝很多的酒,然后每个晚上喝醉了的妈妈不顾她的劝阻,带着小澄满世界的去找那个男人。 她不知道妈妈都带小澄去了哪些地方。 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找到那个男人。 每次深夜或凌晨回来,妈妈都喝得烂醉,满脸狼狈的泪痕。而小澄就像受了惊的小猫,眼中充满恐惧,蜷缩在她的怀里做着噩梦。 …… 终于有一天,妈妈放弃了。 “你没有爸爸。” 妈妈死死盯着小澄,眼睛里满是红丝,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你的爸爸已经死了!听到了没有?!” 幼小的她紧紧抱着小澄,感觉到他瑟缩地颤抖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
一直以来她以为上天是公平的,给予一个人多少,就会拿走多少。可是,对于小澄,命运却显得极其的残忍和不公平,让那时只有三岁的他承担了太多残酷的现实。 然后是母亲的过世,流落到孤儿院,车祸,在他的生活中好像从未经历过快乐幸福的味道,而现在,上天又想将他的生命拿走! 望着尹澄失神虚弱的面容,尹夏沫的心中痛极,怜惜和悲伤让她连日来强作欢颜的克制力在一点点瓦解。即使再自欺欺人,她也清楚的明白小澄的身体是在一天天急剧的恶化中,他越来越瘦,脸色越来越白,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除了你和姐夫,我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在片刻的回忆之后,尹橙苍白的唇角恢复了微笑的弧度,澄澈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留恋,“我不想去打扰他,也不想让他来打扰我。” “小橙.....” 各种心情的复杂纷杂使得尹夏沫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小橙是正确的,即使夏老板此刻出现在小橙的面前,即使夏老板认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十几年的生活无法重新来过,妈妈也早已死去无法重生. “姐夫怎么还没来呢?”尹橙故意岔开话题打趣说,“姐夫不是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的吗,怎么今天这么久都没出现?会不会因为你天天陪着我,姐夫吃醋生气了啊。”
“咚咚。” 好像是响应尹橙的话,病房的门被敲响,然后欧辰提着一只大大的七层饭盒走进去。他的视线首先落在尹夏沫的身上,见她虽然神情有些黯然恍惚但是眉宇间依然保持着镇静安好,才将视线转向尹橙那里。 “今天感觉怎样?” 欧辰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沉声问尹橙。 “感觉比昨天又好了点,刚才还在跟姐姐讨论出院要做些什么呢?”尹橙笑着说。 “有什么计划吗?” “姐姐说想要给我开个画展,可是画展我只想有姐姐一个嘉宾就够了,因为意见不一致,正在头痛呢。”尹橙开玩笑地说。 “那么画展就多开几天,第一天的画展只单独为夏沫开放,从第二天开始才对公众开放。”欧辰打开饭盒的盖子,温热的饭菜香气飘出来,“画展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你们先吃饭吧。” 每天的饭菜的食谱是尹夏沫和医生商量后定下来的,由欧宅的厨师严格按照开列的单子和配料表烹制出来,然后派人送到医院。因为怕小澄一个人吃饭会没胃口,所以饭菜是双份的,尹夏沫陪着他一起吃。
每一层饭菜都是清淡的菜式。 尹夏沫将饭菜整齐的摆放在小桌上,而最后一层打开的菜却让她愣了愣,那是一道水煮牛肉,上面薄薄飘着一些辣椒。 “这是……” 她记得欧辰知道小澄目前不能吃辣的食物啊,怎么送来的饭菜里居然有这道,难道是厨师弄错了。 “这道菜是给你准备的。” 欧辰凝望着她愈发变得清瘦的面容。每日在小澄的病房守护,吃的饭菜也都和小澄一样是清淡少盐的,她的饭量变的很小,每天只是吃一点点就放下碗筷了。水煮牛肉是小时候她很喜欢吃的一道菜,说辣辣的很开胃,希望她现在还喜欢吃。 一股温热慢慢地从尹夏沫心底涌现出来,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欧辰,忽然发现他也瘦了很多。自从小澄再次住院,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小澄身上,竟一次也没有和谈过,那份离婚协议书至今还放在她的床头柜里面
“啊,问起来好香啊,”尹澄馋馋的对着水煮牛肉深吸口气,笑呵呵地说,“姐,你好幸福啊,姐夫又细心又体贴,连你以前最喜欢吃的菜也没忘记。唉,我也很想吃,可惜现在不能姐,你一定要多吃一点,把我那一份也替我吃了好不好?” “好。” 尹夏沫笑着回答,正准备去夹菜,又停了下来,低声问欧辰说:“你是不是也没吃饭?”算一下时间的话,今天他接一位国外的名医来医院,这会儿又从家里拿了特意准备的饭盒过来,如此紧张的时间他肯定没顾得上吃东西。 “……” 欧辰还没回答,她已经又拿出一副碗筷放在他面前,温柔地说:“一起吃吧,如果没按时吃饭,你的胃会痛的。” 尹橙微笑地看着姐姐和姐夫彼此眼神间流转出的关切和怜惜,他心中暖暖的,眼底隐约闪出晶莹的泪光。也许姐姐嫁给欧辰是上天给予他最珍贵的安慰,欧辰是如此爱着姐姐,姐姐好像也越来越接受欧辰,那么在他离开之后,姐姐还是会幸福吧.....
“以后,我们每天都一起吃饭吧,”尹橙忽然提议说,“这样在病房就像在家里一样!” 尹夏沫微怔之后看了看欧辰,见他也正默默地望着她,她心中怦然一紧,温婉地说:“好啊,只要你姐夫有时间过来,咱们就三个人一起吃饭。” “好。” 欧辰把一块牛肉夹入她的碗里,看着她吃下去。 “不过,三个人吃饭还是不太热闹,”尹橙笑呵呵地说,“姐姐你要加油哦,将来吃饭的时候,我要亲自喂小外甥,有了小孩子一定会热闹很多.....” 病房里一片温馨的谈笑声,仿佛美好的未来铺展在面前,仿佛可以永远快乐幸福地生活着。
*** ***
时间一天一天消逝,转眼冬天最寒冷的日子过去了,白天渐渐变长,夜晚渐渐变短。窗台上杜鹃花的花期出奇的长,紫红色的花朵茂盛地绽放在绿色的叶丛中。 尹夏沫去了医生的办公室,欧辰有事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尹橙和珍恩。尹橙倚着床头而做,凝视着窗台上的杜鹃花,手中的炭笔在素描本上静静的画着。 “休息一下吧,你已经画了半个小时了。” 倒了一杯热水轻轻放在床头柜,珍恩心痛地看向尹橙,他的脸色白的异常,呼吸也十分微弱,握着炭笔的手不时无力的停下来,闭上眼睛歇一会儿,才能继续画下去。 “只差一点就画完了。” 尹橙笑了笑,继续凝神画着,画面上的杜鹃花灿烂盛开,姐姐手拿洒水壶回头对他微笑,炭笔轻轻勾勒,一朵直透眼底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出来。 珍恩怔怔地看着尹橙,欲言又止。 “每当夏沫在病房的时候,小橙就显得又健康又快乐,像个孩子一样活力十足地谈笑,嚷着要出去玩雪,仿佛他的体内有无限的活力。而每当夏沫不在的时候,他就变得异常安静,除了画画之外,他虚弱的身体常常只能无力地躺在病床上,仿佛睡去,又仿佛是昏迷,面容苍白透明得就好像他的生命正在慢慢的流逝。
“小澄.....” 珍恩迟疑了良久,望着午后阳光中他单薄如纸的侧面,终于忍不住犹豫地问: “你是在假装吗?只是怕夏沫担心,所以你在她的面前总是假装得好象你很健康,好象你的身体正在好转,可是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对不对?” “......” 尹澄微怔地停下画笔。 “为什么要这么做?每天在夏沫面前伪装,应该是很累的吧,身体能受得了吗?为什么不好好地休息,夏沫更希望看到的是你真正地健康起来,而不是你假装的这些啊。”累了就要休息,疲倦就不应该在刻意地装成精神很好,那样会使得身体更差的不是吗? 尹澄望着素描本上姐姐的笑容,半晌,低声说: “可是,这是我能留给她最后的快乐了。” “你在乱说什么?!”珍恩惊恐地低喊。 “我的病不可能好起来了,所以在我还活着的这段时间,我想尽可能地让姐姐开心,不要为我的事情太难过。”尹澄微笑地说。 “胡说八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可怕的话!” 珍恩的身体开始阵阵发抖,黑漆漆的恐惧将她骤然包围起来,她心中慌成一片! “你怎么可能会死!你不是每天都说,你觉得你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吗?!你觉得自己胖了一点,你觉得你都可以出去打雪仗了,你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出去堆雪人的吗?!怎么可以忽然又说你不能好起来了呢?!” 珍恩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她慌乱的摇头,泪水哗哗地流淌下脸颊,脑中一片空白地说: “不可能的!你不会死!你会活得好好的!小澄,只是你搞错了,肯定是你胡思乱想地搞错了,你不会死的,你会好起来,很快你就可以出院......”
窗外是皑皑的雪色。 窗台上的杜鹃花灿烂盛开。
“对不起,把我刚才说的话都忘了吧。”尹澄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苦涩,唇角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温柔,“珍恩姐,我以前答应过为你画一张画,对吗?” 他从床头柜的画夹里面拿出一张画,笑着说: “已经画好了,你看喜不喜欢。” 画面中是去往蛋糕店打工的路上,那路边开满了紫色的熏衣草,他骑着自行车,她坐在后车座上,脸红彤彤的,挥舞着双手在快乐地唱歌。 画里的那个珍恩快乐的无忧无虑...... 珍恩呆呆地看着那张画。那时候她和夏沫都在蛋糕店打工,小澄常常去店里看她们,她和夏沫招呼客人,他就坐在僻静的角落里看书画画。那段时光如今看来是那么幸福,她最在意和吃醋的只不过是小澄总是让夏沫坐在前车梁上坐在他的臂弯里,而她永远只能坐在头车座...... 泪水滴湿了画纸,在熏衣草上慢慢晕开。 “好喜欢这张画啊,画面里只有我和你,”珍恩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其实你从来没有单独骑车带过我,每次都是有夏沫在,你才会骑车带我,如果夏沫不在,你就会急匆匆地去找她,好象我是空气一样。” “是吗?”尹澄回忆着。 “当然是了!”珍恩抽泣着,泪水无法停止般地从脸上滑落,“当时我心里又酸又嫉妒,我多希望有一天你能够注意到我,仅仅是注意到我,而不是因为我是夏沫的朋友。那种嫉妒有时候强烈得让我害怕,我怕我会变成一个坏男人,会讨厌夏沫夺走了你全部的注意力。” “珍恩姐......” “为了不变成坏女人,不让你讨厌我,我就努力地要成为夏沫最好的朋友,我去接近她,我去关心她,只有我对她好,你才会对我好。可是,你看,我还是一个坏女人,我对夏沫的友谊并不单纯,哦是为了接近你才去接近她!”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珍恩哭得满脸狼狈,她失声痛哭说: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对不对?!你是真的快要死了,再也没有可能康复,也许很快就要死了,所以你才会说那些话,对不对?!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因为你怕夏沫伤心,所以你要在她的面前伪装得你很健康!可是......可是......你怕你的真的死了以后,夏沫还是会很伤心很难过,所以你想要让我到时候好好安慰她,所以你才要对我说这些,对不对?!” “珍恩姐......” 尹澄怔怔地望着她。 “不要叫我珍恩姐,我说过好多好多次了,喊我珍恩就好,我不是你的姐姐,夏沫才是你的姐姐,我不是!”珍恩伤心地哭着。 “对不起,珍恩姐,”尹澄低声说,“但是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像是我的另外一个姐姐。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成为了姐姐的朋友,你都一直在用心地帮助她,我很感谢上天让姐姐有了像你这样的好朋友,也很感谢你一直以来陪在姐姐的身边。” “小澄......” 泪水浸得珍恩的脸又湿又痛,她的心也又湿又痛。 “如果还有来世,”尹澄凝视着她流泪的双眼,微笑着说,“我会试着喊你的名字,不再把你当成另外一个姐姐。” “真的吗?” “真的。” “是你说的啊,你可不能反悔,我会记得你说的话,如果真的有来世你却忘了这些,我会恨你的!”珍恩哭着笑了起来,再次胡乱地用手背擦拭脸上的泪痕,却越哭越多,好像绝堤的河水一样止不住。 “好。” 尹澄轻柔地回答,将纸巾盒递给她。她狼狈地用纸巾擦着泪水,深呼吸,再深呼吸,她不可以再哭了,她还有话要告诉小澄。 “那我也答应你。” 终于克制住了眼中的泪水,珍恩一次次努力深呼吸,让自己的唇角露出颤抖的笑容,宣誓般地举起右手对他说: “虽然我很笨,虽然我一点也不优秀,虽然我并没有大大的力量,可是,我发誓,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去保护夏沫。如果你不在了,我会连同你的那一份,去守护她和照顾她,让她一生平安快乐!” “珍恩姐.......” 尹澄的眼圈也微微红了。 “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放弃治疗的希望。也许那些悲观只是你的胡思乱想,也许你会康复,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呢!”窗台上的杜鹃花静静地绽放,叶片上的水珠就像珍恩眼底闪出的泪光。
然而奇迹一直没有出现. 尹橙的身体一天一天地虚弱下去,脸色如窗外的雪花般越来越苍白.与冬至之后的白昼黑夜正好相反,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当夏沫守在病房里,他仍旧还是吃力地想要扮演出健康快乐的模样,夏沫也仿佛毫无察觉地听着笑着,好像他很快就可以好起来.看着微笑的夏沫和微笑的小橙,她心里的悲伤如同深夜的海水般翻绞着.
难道,他以为真的可以瞒过夏沫,夏沫真的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走出病房. 夏沫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木然地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尽头,如同浑身的力量都在离开小橙的这一刻被抽走了.她闭上眼睛,面色比小橙还要苍白,漆黑的睫毛微微颤抖. "夏沫...." 珍恩走了出来,担忧地看着她,突然听到珍恩的声音,尹夏沫条件反射般猛地睁开眼睛,眼底充满惊恐. "小橙...."
小橙已经昏厥休克过好几次,每一次抢救都变得越来越艰难,欧辰请来了更多的医生,而每一个医生在看完病历后都是摇头。 “没有,他睡着了。”珍恩急忙解释,然后看着她憔悴的消瘦的面容说,“你要不要也睡一会儿呢,好像你一个星期都没睡过了。” “我没事。” 尹夏沫低喘口气,从长椅上站起来,说; “我去一下会诊室。” 望着夏沫渐走渐远的背影,珍恩呆呆地站立着。小橙,究竟是你在演戏给夏沫看,还是夏沫在演戏给你看?或者,那两人心里都是清楚的吧,只是无法忍受看到彼此的悲伤,才同时选择了乐观开朗的面具。 从医生会诊室里传出一句句的对话声,尹夏沫正打算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耳朵里飘进了欧辰的质问声和医生们无奈的解释---- “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欧辰的声音里隐含着失望和怒意。 “.....所有的办法我们都想过了,也做了各种尝试,可是一切办法对于病人的身体都无济于事。事实上,他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一个星期前的那次休克就什么危险,我们原以为....” “如果做手术呢?即使手术有风险,也好过这样眼看着他的身体恶化下去!” “手术只会使得他更虚弱,而且我们会诊研究过几次,手术风险太大,他几乎没有一点可能活着离开手术室。” “我请你们来不要听你们说这些的!作为医生,你们要做的上治疗病人,想尽一切办法去挽救他的生命!我不相信他会死!他才二十岁!他不可能一点希望都没有!” 欧辰的愤怒的低吼使得会诊室一片死寂,良久,门内又低低透出他沙哑疲倦的声音 。
“不要让夏沫知道,如果她问起,就说你们正在想办法,小澄的病并没有完全绝望……” 露台上的积雪仍未融化,脚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细响,冬日积雪的反光闪得她的眼睛刺痛刺痛。尹夏沫木然地走着,直到冰凉的栏杆挡在她的前方。 她的眼睛仿佛已经不会转动。 呆呆地望着楼下。 她的脑子也是木然的。 就像楼下那一片白皑皑的雪地,寒冷,空茫。
*** *** 纽约这年的冬天也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每次下雪,洛熙都要走出屋外静静地呆一会儿,伸出手掌,让雪花轻轻落在他的掌心。晶莹微凉的雪花就像离开她的那夜晚,仿佛身边还有她的气息,仿佛她的背影只是刚刚消失片刻。 告别喧嚣的娱乐圈来到纽约,脱离了那些簇拥着跟随着他的镜头,他的生活忽然空白了下来。或许太久以来,已经习惯了忙碌疲惫地工作,就像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而停下来之后,他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的是什么。 他的公寓在纽约最繁华的街区。 每天在窗前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行色匆匆的路人,寂寞如同夜晚弥漫的白雾将他浓浓地包围。他学会了吸烟,学会了酗酒。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整夜整夜地望着电话出神。 无数次地,他想拿起电话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哪怕不说话,哪怕只是听一听她的声音。 他以为可以离开她。 以为只要远离她所在的城市,距离将会阻断她的气息,他可以慢慢地将她忘记。 可是他离开了。 却将他的心丢在了那里。 纽约的雪下得很大。 他站在雪地里,让纷扬的雪花落满他的全身,这天是旧历的春节,他知道在那里也在下雪,也许落在她身上的也会是同样的雪花。
雪花从窗外飘落。 尹夏沫憔悴苍白地坐在病床边,欧辰筹备好了画展的一切准备工作,可是这一个星期中,尹澄几乎都在昏迷。 欧辰站在她的身后,他紧紧握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一会,但她的身体冰冷僵直,仿佛全身的神经紧绷得已失去了弹性。 床头柜上保温饭盒里的水饺从拿来就一动不动地放着,早就凉透了,只有隐约从远处传来的鞭炮热闹的声响提醒着他们,今天是大年初一。
冬天渐渐过去。 雪却依旧固执地下个不停。 春天快要来了。 窗台上的杜鹃花却开谢了。
洛熙在纽约大学选修了电影导演课程。多年来在演艺圈工作,表演不知不觉成为了他生命重要的组成部分,他已舍不得完全放弃它,而选择从别的角度来重新审视它。 从小到大都是资优生的他很快就重新适应了学校的生活,每日紧张忙碌的功课将他的时间排的满满的,床头和桌上堆满了学习相关的各种书籍和资料。像其他学生一样,他每天自己开着车去校园,中午就在学校的餐厅里随便吃一点,晚餐常常是各种方便食品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吃了。 失眠渐渐好了些。 在极度的疲倦之后,他偶尔也会睡着,每个梦中都有淡淡飘拂的雾气,有时坐在庭院中的樱花树下,有时站在她旧日的楼前,有时等候在她婚车即将驶过的道路中..... 然而梦中不管他等再久,她都没有出现过.... 有一天,在洁妮打来电话的时候,他终于沙哑地问了出来: “她,还好吗?” 电话那端的洁妮怔了几秒,然后回来说: “很久没有关于她的消息了....” 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应该过的不错,起码会比在他的身边好。
医院的走廊中,迎春花那黄灿灿细密的花朵随着珍恩匆匆的脚步绽放出夺目的生命力,她兴冲冲地捧着它来到医院,期待着能够给小橙一个惊喜。然而走到病房前,她看到的竟是小橙又一次正在被紧急抢救的场面! 小橙苍白如纸的昏迷在病床上。 各种急救的仪器,医生们紧张地抢救着!珍恩抱着灿烂的迎春花被护士拦在病房外,她恐惧地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抢救的情况。每一次抢救,都似乎越来越困难,就好像想要将小橙夺走的那只恶魔之手的力气越来越大! 欧辰站在夏沫的身旁,拥紧她的肩膀,不时沉声地向走出的医生护士询问里面的情况,不时低头轻声劝慰她。 在他的臂弯中,尹夏沫的眼睛幽黑如潭,仿佛什么都无法听见。她全身的力量都凝固在病房中昏迷休克的小橙身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如同最后支撑着她的那根稻草正在慢慢的垮掉!
学业越来越繁忙,洛熙出色的表现使得教授们也非常欣赏,同学们也越来越多地成为他的朋友。 曾经两度夺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史匹格导演是他的前辈校友,在一次回母校的过程中见到了洛熙,立刻被他绝世风华的天一男人魅力所倾倒。听说他曾经是非常著名的演员后,史匹格导演找到了他所有演出的影片来看,惊叹之下开始不断热情地联系他,希望能够邀请他出演下一部电影的男主角。 而洛熙拒绝了一切聚会的邀请和重返演艺圈的邀请。 他还是每晚吃着简单的微波食品,看书,或者静静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他答应过回忘记她,再也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病房的窗台上迎春花金灿灿地开放着。 尹橙没有看到过那盆花。 他躺在病床上,昏迷着一直没有醒来。经过几次抢救和各种治疗,医生们只得束手无策地暂时离开,他陷入深度昏迷中,再没有清醒过来,只有心电图监护器“嘀,嘀”规律地响动,证明他还活着。 一天一天。 尹橙持续地昏迷着。 医生们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各种药剂的使用量越来越加大,但是对于小橙的身体仿佛是无济于事的,他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弱。终于一天下午,心电图监护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嘀------” “嘀------” 看着心电图监护器上那微弱断续的线条,尹夏沫的面容刷地苍白起来,她猛地起身想要去按急救铃!半个多月没有睡过的身体却重重一晃,眼前眩晕地闪过无数光点!欧辰一手扶住她,一手按响急救铃,看着小橙雪白如死的面容。感觉到她的身体一阵阵地寒冷和颤抖,他的心也直直沉了下去。 医生护士们冲进病房的时候,珍恩已经慌的六神无主!看着那些早已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抢救场面,这次的恐惧比以往几次全部加起来还要强烈,她唔住嘴,害怕得直想哭,有某种可怕的预感紧紧将她劐住!
“请让开” 护士急匆匆将他们推到远离病床的地方,而抢救情况的紧急和医生们的呼喊使得护士没有来得及像往常一样将他们推出病房外。 “心跳停止!” 一个医生大喊,用力挤压着尹橙的胸口! “血压接近零!” “注射肾上腺素!” “是!” “血压已经为零!” “加倍注射肾上腺素!” 仿佛一场黑白无声的电影,焦急紧张的医生们使用着各种早已常备在病房里的抢救设备,心电图监护器持续地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尹橙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如同睡去了一般,一直被输液针头扎的密密麻麻全是针眼的左手无力地从床侧滑落。 “......” 尹夏沫的身体僵硬地颤抖着,欧辰紧紧拥住她,感觉到她冷得就像冰块一样,那剧烈的颤抖仿佛正在将冰块一块块地崩裂! “小橙---” 珍恩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泪流满面,哭了出来! “心脏按摩无效!” 挤压尹橙胸口的医生额头满是汗水,心电图监护器依旧出现的是直直的线条。 “用电击!” 一个医生大喊,护士立刻将已经准备好的电击板交给他,医生拿起电击板。 “砰---” 尹橙的身体高高弹起。 “加大电流!” “砰----” 尹橙的身体再次高高弹起来,又无力地落下。 “砰-----” 像松软的布偶,尹橙单薄的身子被高高地吸起,然后,重重无力地跌回去。心电图监护器持续地尖叫,一条直线,没有任何心跳的一条直线....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下午的阳光中,医生逆光向尹夏沫走来,面容恍惚而刺眼,声音如棉絮般断断续续地飘进她的耳中。 “.......” 尹夏沫缓缓地侧了侧头,仿佛想要听清楚医生在说些什么,她的眼睛呆绁而空茫,然后,从她的喉咙里发生一些干哑破碎的声音,没有人能听清楚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你骗人!小橙不会死,为什么不继续抢救!小橙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救小橙啊!去救小橙---!” 珍恩扑上去抓住那个医生的衣服,愤怒地哭喊着,泪水将她的脸侵得又湿又痛。小橙不会死,即使上天再残忍也不会狠心这样年轻就夺走他的生命! “这位请你冷静一点!” 护士急忙拉住珍恩,试图将那个医生从她愤怒的摇晃中解救出来,然而珍恩崩溃了般地大吼着:“快去救小橙!否则我会去控告你们!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下午的阳光中,医生逆光向尹夏沫走来,面容恍惚而刺眼,声音如棉絮般断断续续地飘进她的耳中。 “.......” 尹夏沫缓缓地侧了侧头,仿佛想要听清楚医生在说些什么,她的眼睛呆绁而空茫,然后,从她的喉咙里发生一些干哑破碎的声音,没有人能听清楚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你骗人!小橙不会死,为什么不继续抢救!小橙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救小橙啊!去救小橙---!” 珍恩扑上去抓住那个医生的衣服,愤怒地哭喊着,泪水将她的脸侵得又湿又痛。小橙不会死,即使上天再残忍也不会狠心这样年轻就夺走他的生命! “这位请你冷静一点!” 护士急忙拉住珍恩,试图将那个医生从她愤怒的摇晃中解救出来,然而珍恩崩溃了般地大吼着:“快去救小橙!否则我会去控告你们!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望着病床上宁静得如同沉睡中的尹橙,欧辰心中的黯痛仿佛翻涌的巨浪,他闭了闭眼睛,将视线转回到夏沫身上,却见她痴痴地站着,好像在凝神倾听着什么。 “.....” 她干裂的嘴唇低低得喃语着,眼神温柔而空洞。 “夏沫。” 欧辰心中痛极,想起六年前她养父母过世时,她在樱花树下恍惚狂乱的神情。 “.......” 细细的低语声,她好像在对着某个隐形人说话,声音细碎轻柔,脸上竟隐隐绽放出笑容。 “夏沫!” 欧辰痛声低喊,伸手想要将她拥住,在股凉意和恐惧在他的体内流淌开来,他宁可见她如珍恩般哭出来,也好过这种神情飘忽的模样。 “.....” 她怔怔地听着,挣开欧辰的手臂,侧耳听着什么,静静向病床走去,她的脚步很轻,如梦游般,边走边轻轻低语着。
病房里顿时变得静如死寂。 欧辰眼睛黯然,随她迈出的脚步又停顿了下来。珍恩也呆呆地望着她,抓住医生衣服的双手缓慢地松开。医生和护士们不知道她打算做些什么,面面相觐地看着她轻步走向病床。 如此的安静。 她喃声的低语渐渐被众人听清楚了。 “你们听....” 尹夏沫恍惚地低语着,她站在病床边,轻轻俯下身,用手指轻柔得碰触着尹橙苍白的面容。 “你们听....” 温柔的低语飘荡在静悄悄的病房中。
“嘀!” “嘀!” 突然一阵尖锐的声音从心电图监护器并发出来!原来长长的直线竟突然有了起伏的曲折!几个护士惊得目瞪口呆,医生们连忙冲了过来!经过一番紧张的检查,医生们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默默离开了病房。 “嘀!” “嘀!” 突然一阵尖锐的声音从心电图监护器并发出来!原来长长的直线竟突然有了起伏的曲折!几个护士惊得目瞪口呆,医生们连忙冲了过来!经过一番紧张的检查,医生们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默默离开了病房。
病房上原本如画书中睡王子般躺着的尹橙,漆黑幽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姐....” 下午的阳光是灿烂的金色,洒照在尹橙纤长的睫毛上,瞅着她,他的唇角缓缓露出温柔的笑容,在寂静的病房中,那笑容仿佛也有着金色的光芒。 “你终于醒了。” 夏沫用手指轻柔得抚摸着他细软的头发,两滴泪水无声地落下,半空中被阳光折射出晶莹七彩的光线,静静滴落在他的雪白被单上,她恍惚地说: “你知道吗?刚才他们说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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