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医院里。 走廊的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 也许是走得太急了,尹夏沫被白色晚礼服的裙角绊住,突然踉跄了一下,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立刻又抓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 尹夏沫茫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推开他。眼前是长长的走廊,灯光苍白而刺眼,外面的雨声忽然听不见了,一片寂静。她耳旁轰轰的响声却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中奔腾而出。 “夏沫——!” 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正坐在加护病房外长椅上的珍恩扭过头来,她脸上有残余的泪痕,眼睛依旧是红红的。当看到走廊里的人影是尹夏沫,她想也不想就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抓住夏沫,慌张使得泪水再一次涌上她的眼眶,乱七八糟地喊着—— “夏沫!你终于来了——!刚才小澄……” 略带哭泣的声音在看清夏沫样子的时候嘎然而止,珍恩微惊地睁大眼睛,夏沫……她怎么了? 医院走廊冰冷的白色灯光下,尹夏沫目光涣散,面容异常苍白,一丝血色都没有,仿佛一吹就会倒下的纸人。她用力地抓着珍恩的手,却颤抖得不成样子。 珍恩陡然害怕起来。 “夏沫,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夏沫怎么了?她不是这样的啊,她一直是那么的淡定,仿佛没有什么能打垮她,她一直像一棵大树一样坚强得让人心安理得地依靠着。如果夏沫也倒下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珍恩惊慌失措。 “别慌,尹澄怎么样了?” 忽然响起的低沉有力的声音使珍恩从慌乱中发现旁边还有个人,那人身上独一无二的淡淡的清贵疏离的感觉…… 是欧辰。 他怎么会在这里? “……小澄……小澄已经没事了……”欧辰的镇静使得珍恩勉强稳住心神,她努力挤出笑容,“夏沫……你不用担心,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是我大惊小怪把你吓坏了吧……对不起,夏沫……夏沫……” 尹夏沫恍若未闻,手仍然冰冷彻骨。 欧辰焦急的将她扳过身,又怒又疼的说:“你没听到吗?已经没事了,尹澄已经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吗?” 尹夏沫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看着欧辰缓缓地重复。 珍恩心中一痛,再也无法强颜欢笑,忍不住抽泣起来:“对不起……你让我好好照顾小澄……我却眼看着他昏倒,一点办法也没有……而且,我还吓到了你……夏沫,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小澄没事了…… “不要哭……” 欧辰的声音好像渐渐唤醒了尹夏沫,那个坚强的她仿佛又回来了,只是眼眸深处藏着脆弱。 “小澄醒了吗?” 珍恩哭声稍停,摇摇头,沮丧地说: “还没有……不过医生说已经没有危险了!”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灯,护士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尹澄躺在病床上,昏暗的光线里,他竟苍白得似乎透明,了无生气的样子仿佛他会随时停止呼吸。 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斜长,轻轻覆盖着尹澄,他像一个睡王子,静静地闭着眼睛,漆黑纤长的睫毛也静静地一点都不眨动。尹夏沫的心骤然一紧,莫名的恐惧使她颤抖着伸出手,搭在他手腕的脉搏上—— …… 突…… …… 突…… …… 轻微的脉搏使得尹夏沫终于从漆黑窒息的空间里坠落下来,那种失重的感觉,仿佛一下子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有人扶住她,慢慢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她看到护士关切的面容,听到护士问她身体是否不舒服。 “……谢谢,我没事。” 尹夏沫机械地回答她,缓慢坐进病床边的椅子里,望着沉睡中的尹澄发怔,良久良久,她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珍恩默默站在病床的另一角。 她很笨,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似乎只有这样静悄悄地陪伴着夏沫和小澄才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幽暗的灯光。 病床上苍白沉睡的小澄。 病床旁苍白失神的夏沫。 珍恩的心又痛又涩,还有一种微苦的酸意,似乎那姐弟两人的世界她永远也无法进入,永远只是一个局外人。茫然地抬起头,她透过病房房门的玻璃看到了外面的欧辰。 刚才她以为欧辰会跟着夏沫走进来,可是,他突然停下脚步,黯然地任由房门在他面前慢慢关上。 或许是隔着玻璃。 或许是隔着远远的距离。 在她印象里总是淡漠高贵得不可接近的欧辰少爷,竟看起来那么的孤独脆弱。他的眼神依旧是冰冷的,却始终隔着玻璃凝望着夏沫,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一旦失去就会死去的唯一的光芒。 尹夏沫轻轻握住尹澄的手。 她握得很轻,像是怕吵醒他,像是怕握痛他,然后用右手轻轻将他额前的发丝拨开。小澄长得真好看,她怔怔地出神。 还记得他出生的那一天,当时虽然她只有四岁,却记得清清楚楚躺在妈妈身边襁褓中的他是那么漂亮。皮肤嫩嫩的,出生第一天竟然就能够睁开眼睛,眼睛像葡萄一样乌溜溜湿漉漉,她好奇地碰碰他的脸颊,还是婴儿的他竟然对着她咯咯地笑。 妈妈很忙,生产完半个月就回去夜总会上班了。 以前一个人在家总是很孤单害怕,可是她现在有小澄了。她每天喂小澄喝奶,给他换尿布,摇着他哄他睡觉,给他唱儿歌,推着婴儿车让他出去晒太阳。 小澄第一个会叫的就是姐姐。 “唧……唧。” 咦,他在说话吗?五岁的小夏沫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小弟弟。 “你在说什么呀?” 被她养得胖胖的小澄笑眯眯地看着她。 “唧……唧……” 唧唧是什么。小夏沫想了半天,忽然明白,他不会是在叫她姐姐吧! “是姐姐啦,不是唧唧,小澄,跟姐姐说,姐……姐!” “唧……唧……” 小澄笑眯眯地重复。 “不对,是姐——姐——” “唧唧。” 小澄越来越流利了…… 可是…… 可是她没有照顾好小澄,可是小澄四年前刚刚大病出院又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夜时她在那个漆黑的地方却一无所知,可是她的血型和小澄不一致,可是她自己的肾竟然不可以换给小澄…… 轻轻握着小澄的手,尹夏沫嘴唇苍白。 *** *** 雨,越下越大。 黑暗的雨幕中,刺目的车灯将前方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昼,车速加大到最快,雨刷在玻璃上疯狂地摆动。 她的手机一直是关机…… 找不到她…… 在这漫天大雨的深夜,他找不到她…… 洛熙握紧方向盘,手指紧得发白。 当他从宴会大厅追出来时,她已经不见了,就像消失在雨中一样,路上没有她的身影,她去哪里了,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冲出宴会大厅时脸色会那样苍白……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猛烈的疼痛从他的心脏处传来! 那样绝望苍白的她,她冲出大厅那痛楚失措的身影,好像是她要从此离开他的生命般,恐惧和害怕让他再也顾不得去在意她和欧辰的一切,只想将她找到,立刻将她找到! 可是…… 她去了哪里…… 她家里没有灯光,黑漆漆的,好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大门外的鞋垫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他不死心地按着门铃,期待她会奇迹般地打开门,他再也不要怀疑她,就算她真的和欧辰还有什么联系,他也不要再怀疑她…… 她的邻居却告诉他—— 她没有回来过。 她去了哪里…… 将车速加到最大,车窗半降,雨滴冰冷狂乱地打在洛熙的身上!他浑身已经被大雨淋得湿透,心里却仿佛有痛苦燃烧的火焰,要硬生生将他焚烧成灰烬! 可是…… 她的公司里也是黑漆漆空荡荡的…… 她去了哪里…… 有一种绝望,有一种恐惧,慢慢地从洛熙的骨髓里蔓延开来…… 是那样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找不到她,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大雨滂沱的公路上。 尖锐的刹车声! 汽车猛地停在路边! 洛熙的身体“砰”地向前倾,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漆黑的湿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衬得他脸色如雪,嘴唇却鲜艳得仿佛在淌血。他僵硬地望着挡风玻璃上白茫茫的雨水,胸口痛得无法收拾,她究竟在哪里呢…… 瓢泼般的大雨。 整个世界好像都被雨水包围了。 突然,洛熙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记得她说过…… 小澄生病在医院…… 眼中闪过一道希望的亮光,他整个人似乎瞬时活了过来!抓起手机,他拨打查号台,开始一家一家医院地询问…… *** *** 病房里。 幽暗的灯光。 尹夏沫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旁,她呆呆地望着地面上自己的黑影,脑中一片空白,只觉那黑影将会要扑过来,把她一口一口地吞噬掉。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指仿佛轻轻动了动。 然后—— 被轻轻反握在一只虚弱的手掌里。 “小澄!” 珍恩激动地喊了声,冲到病床边。 尹夏沫怔了怔,她的目光从地面的黑影慢慢移上来,看到小澄的手指正轻轻将她的手反握在掌心,他的手掌好瘦好长,似乎都能看见关节处隐隐的血管。 “姐——” 尹澄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然而虚弱的身体使得他丝毫动弹不得。 “你醒了。” 尹夏沫的笑容像花瓣一样轻盈,却避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她眼底的水气。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刚才试图起身的动作让他额头有了薄薄的一层汗,她拿起床头旁边的毛巾轻柔地为他擦掉汗。 “姐……我又让你担心了……” “没有啊,你只不过是有点累,所以睡过去了而已。”尹夏沫声音柔静,用手指将他微湿的头发梳顺,“可能是最近你画画时间太长了,往后要多休息,好吗?” “……好。” “还是很累对不对?”她将被子拉上来,盖住他的肩膀和手,“再睡一会儿吧,姐姐在这里陪你。” “我不累……”尹澄眼神柔和地凝视她,声音却有点断断续续,“姐……你的裙子真好看……今晚的party……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Party很盛大,有很多朋友参加,天鹅城堡也像传说中一样美丽,被无数灯光照亮的天鹅城堡倒映在湖面上,美丽得就像童话故事……”尹夏沫用催眠曲一样低柔的声音对他说着,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闭上,呼吸均匀起来,知道他又睡着了。 静静地望着尹澄的睡容。 良久。 尹夏沫缓慢地站起身来,她的动作很慢,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压逼着她,身子竟微微摇晃了一下,珍恩低呼,走过来想扶住她。尹夏沫摇摇头,没有让珍恩搀扶自己,她勉强站稳身子,面容雪白地缓慢向病房门口走去,同方才和小澄说话时的她相比,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珍恩担心地看看她,又回头看看病床上的尹澄。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出去陪夏沫,还是应该留下来照看小澄。 尹夏沫走出病房。 病房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长长的走廊。 她的眼睛是空茫的漆黑,面容雪白雪白,恍若她忽然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却一步一步走向始终站立在那里的人影。轻轻的脚步在寂静的走廊里有种空洞洞的回音,就像她空洞洞的眼睛。 走到欧辰面前。 她缓慢地抬起头。 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她的睫毛缓缓抬起,望着他,眼底像黑夜的海水般空茫茫一片。 雨夜里。 汽车从漫天大雨中飞驰而来! 车刚刚停稳,洛熙打开车门冲了出来!他冲进医院的大堂,冲到护士台问出尹澄所在的病房,然后就冲上了楼梯,只剩下值班的护士们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跑上楼梯! 他推开走廊的门! 他在长长的走廊里拼命地跑! 肺里仿佛有烈火在燃烧!她在这里…… 她一定就在这里! “我答应你……” 尹夏沫的声音静如雨滴,她没有看到欧辰惊痛的神情,她没有听到欧辰低哑地正在说些什么,她没有感觉到欧辰紧紧握着她的肩膀想要让她听自己说话。 眼前是白茫茫的雾气…… 她已经别无选择…… “……只要你愿意将肾换给小澄,”空旷的医院走廊里,她的眼睛空茫茫的,“……那就……结婚吧……” 加护病房门口,珍恩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听到了什么?!小澄?!换肾?!难道欧辰的肾可以帮助小澄活下来吗?!难道夏沫要为了那颗肾而同欧辰结婚吗?!这世界疯了吗?! 欧辰目光深黯地望着面前的尹夏沫! 他以为自己已经输掉了。见她如此失魂落魄,见她如此苍白痛苦,他在内心里早已输掉了,不想再坚持下去,不想让自己成为折磨她的刽子手。虽然,这也许是他得到幸福的唯一机会。 就在他打算告诉她,他放弃坚持同她结婚的条件时…… 她却同意了。 她的痛楚如此明显,以至于在她终于答应时,他竟无法感到幸福和快乐。望着她空洞洞的眼睛,他的心也仿佛坠入了漆黑的深洞中。可是,就算是漆黑的深洞,就算是永无光明的寒冷,如果失去这个机会,如果没有她,又该怎样活下去…… 走廊里。 欧辰沉默着伸出手臂,将苍白失神的她拥进自己怀里,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斜斜长长地映在地面上。 走廊的另一端。 地面上映着另外一个影子…… 孤伶伶的…… 很长很长…… 洛熙呆呆地站着,雨水从他额前的乱发滑下他的面颊,慢慢地,滴到地上,小小的湿润的印痕。 望着前方被欧辰拥抱在怀里的她。 洛熙呆呆地站着。 浑身被雨淋得湿透,雨水滴答地从他的头发、从他的手指滑落,雨水很冷,他的面容渐渐苍白得可怕,望着被欧辰拥抱着的她,胸口的血液一点一点凝冻起来…… 然后…… 他慢慢转回身。 身影像雾气般消失在走廊尽头。 恍若在厚厚的雾气中…… 有一个隐约的身影,就像很多年前深夜樱花树下飘落的花瓣,那身影熟悉得让她的心隐隐涩痛……可是……那身影的消失如同它的出现般悄无痕迹…… 恍惚的思绪中,尹夏沫的心底是一片没有声音的死寂,她静静闭上眼睛,任由欧辰将她拥进怀里。 欧辰拥抱着她。 声音暗沉而低哑—— “好,我们结婚吧。” *** *** 那晚,洛熙发了很重很重的高烧。 卧室的落地窗大开,夜风混着雨水吹进来,窗边的地毯被雨水打湿,濡湿的,冰冷的,浸满了雨水的地毯有种暗色,就像窗外漆黑的夜。 洛熙高烧着躺在床上。 他昏迷着,浑身滚烫滚烫,身体却在静静地颤抖,仿佛忽然回到了儿时的那个冬天,孤独地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那晚,大片大片的雪花静静飘落,其实他很怕冷,其实他知道,他被妈妈丢弃了…… 他恨妈妈…… 即使妈妈后悔了,即使她终于跑回来找他,他也不要原谅她,他再也不要那么地去爱她,他心里真的很恨她…… 可是,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 也不会回来了吗…… 越是爱她越是恐惧…… 越是温暖越是害怕…… 所以在觉得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反射性地将她推开,这已经是他的本能了啊。无法承受自己再被抛弃一次,所以,主动地离开她……可是,只要她随便表示一下,他就会回头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她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力…… 可是,却忘记了,没有人会挽回他的…… 没有人…… 心痛得却仿佛要裂开了…… 要裂开了…… 卧室里很冷,雨越下越大,雨丝轻轻地飘进来,飘落几丝到床边。漆黑的睫毛紧紧地闭着,嘴唇苍白干裂,洛熙在床上静静地颤抖,脸颊染着两朵高烧中的红晕。 …… “……那就……结婚吧……”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她的声音静如回声。欧辰将她抱在怀中,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斜斜长长地映在地面上…… …… 她终于…… 彻底离开他了…… 屋里冷得如同冬夜,洛熙陷入高烧的昏迷中,漆黑的睫毛渐渐濡湿,仿佛他正在做一个噩梦,轻轻颤抖着却无法醒来的噩梦…… 第二天洛熙原本有个通告。 可是洁妮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出现,迟到在洛熙身上是很少发生的,而且他的手机没人接听,他家里的座机也没人接听。等到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用手中的备用钥匙打开洛熙公寓大门时,赫然发现他竟已经在屋里发烧得昏迷了过去! 赶到公寓的张医生诊断后说,是伤寒受冷引起的高烧,如果高烧持续不退,必须尽快送到医院治疗。 洛熙整整发烧了两天两夜。 洁妮虽然听不清楚昏迷中的洛熙在呓语些什么,但是他喉咙中一直沙哑着喃喃呼唤的那个名字,和那种痛苦绝望得令人窒息的气息,使她明白可能是他和夏沫学姐之间出现了问题。她想要给夏沫学姐打电话,但是夏沫学姐的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而沈蔷,大约是从公司那里得知消息后,竟连夜赶来陪在洛熙身边。 整日整夜。 寸步不离。 只是,高烧中的洛熙始终喃喃呓语着夏沫学姐的名字,洁妮看着沈蔷呆呆地坐在床边,眼神中的那种痛苦和失落令她心中也是不忍。 慢慢地。 洛熙高烧终于退了下去。 望着他嘴唇苍白地斜倚着床头沉默出神的样子,洁妮挣扎犹豫,要不要四处去找一找夏沫学姐,也许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夏沫学姐应该还不知道洛熙病得这么厉害吧。然而,乔进屋后黑沉着脸将她拉到客厅,他手中拿着一些报纸,报纸上醒目的标题几乎都是—— 《尹夏沫即将嫁入豪门》! 《尹夏沫与欧氏少董婚期已定》! 报纸上还登出来一张偷拍的尹夏沫和欧辰约会见面的照片,尹夏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欧辰凝视着她,两人坐在山顶的咖啡屋里。看着那些报纸,洁妮彻底呆住了! *** ***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尹夏沫与欧氏集团少爷欧辰婚讯就成为了财经界与娱乐界的重磅新闻,引起世人无比瞩目! 欧氏集团一贯神秘低调,它的财势和影响力究竟有多大,始终是个谜,历任的欧氏集团继承人也都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使外界对其的好奇心愈发浓烈。 欧氏集团的少爷欧辰常年生活在国外,一年前回国后,也是行事风格非常低调,偶尔的几次八卦新闻却都与新人明星尹夏沫有所牵涉。这次竟然爆出他将与尹夏沫步入婚姻殿堂,不仅娱乐圈震惊,连财经界都震动不已。豪门公子和女明星闹出绯闻是常有的事情,可是如此著名财团的正位继承人与女明星正式结婚却是难以想象。 媒体上的财经栏目固然对欧辰和尹夏沫的婚事大加报道,各娱乐八卦类的报纸杂志电视台更是将火力集中在尹夏沫身上。尹夏沫自从出道以来,绯闻几乎没有断过,还在新人训练期的时候,洛熙就亲身出现在彩虹广场为她打气加油,并且出演了她的第一支广告和MV,使她开始在演艺圈中崭露头角。 参加电视剧《纯爱恋歌》的拍摄以来,尹夏沫的绯闻更是真真假假轰轰烈烈。安卉妮事件中,尹夏沫被指控试图引诱凌浩来谋得上位,使世人为之侧目,虽然后来得到了澄清,但是她和洛熙的恋情却被完全曝光在公众面前。正当世人感动于洛熙和尹夏沫浪漫如童话般的爱情时,有第三者插入的传言悄悄流传开来,沈蔷与洛熙的关系,尹夏沫与欧辰的关系使一切显得那么扑朔迷离…… 如今,尹夏沫和欧辰的婚期居然都定下来了,据说最近几个星期内就将进行。 尹夏沫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居然有如此大的魅力使得红透半边天的天王巨星洛熙和欧氏集团继承人欧辰为她神魂颠倒。她固然美丽淡静,有种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的光芒,可是演艺圈中比她迷人的女星并不在少数。 是天生狐媚吧。 媒体上各种恶意的攻击纷纷向尹夏沫射来,有的说她一贯踩着男人向上爬,有的说她进入演艺圈的目的就是为了嫁入豪门,所以一旦机会出现就毫不犹豫地将洛熙抛在身后…… 在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嘲弄声中,尹夏沫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手机无人接听,也不再出席任何通告,公司和家里都见不到她的身影。娱记们没有能力接近欧辰,只得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洛熙身上,希望从他的口中能够探些八卦出来。 但是—— 洛熙竟然也找不到了! 原本他的几个通告也临时取消。 娱记们愕然之际,又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洛熙因为感情受伤导致生病了。不过洛熙的公司立刻驳斥了这一传闻,解释说是由于《天下盛世》即将进入杀青阶段,工作太过繁重才不得不取消一些原本定好的通告。果然几天后,洛熙依旧神情自若地出现在公众面前,跟沈蔷一起为即将杀青的《天下盛世》进行宣传,看上去实在不象为情神伤的样子。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似乎永远没有人说得清楚。而不知不觉中,夏日的气息已经渐渐淡去,这几天连着下了好几场雨,天气变得凉起来,仿佛忽然就秋天了。 深夜的公寓里。 “周四那天除了《天下盛世》的通告外,《八卦天下》想邀请你参加下午两点的录影,《孔雀周刊》想在下午五点采访你,《娱乐麻辣秀》节目邀请你参加晚上的直播,还有……”洁妮低头翻看着记事本,一项一项的汇报着。 “好。只要时间不冲突,你全都答应吧。” 玻璃窗半开着,风将细细的雨丝吹进来,洛熙站在窗边,病后本来就虚弱的声音好像被风吹散了一般,空空荡荡。 “可是你的身体……” 洁妮抬头,眼角的余光忽然瞄到茶几上的几份报纸,那些报纸里醒目的标题让她吓得心脏一紧,话语被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婚礼紧张筹备中,尹夏沫即将嫁入豪门》! 《尹夏沫婚礼将会秘密进行》! 《欲秘密举行婚礼,尹夏沫想避开谁?》 ……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洛熙和夏沫学姐突然就分手了?为什么突然间夏沫学姐就要嫁给欧辰少爷了呢?洁妮心里沉甸甸的。 “你……要不要找一下夏沫学姐?……” 洁妮犹豫着问。她知道身为一个助理不应该过多地干涉洛熙的私人感情生活,可是这样的洛熙无端地让她心里有种恐惧。 以前和夏沫学姐恋爱时,洛熙将所有不重要的通告全都推掉了,只为了晚上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和夏沫学姐在一起。如今,他却接下了很多的通告,将时间排得满满的,没有丝毫的休息,没有自己的社交生活,甚至连沈蔷打电话过来都十有九次让她代为接听。如果不是乔坚持要她询问洛熙,她都想直接替他拒绝掉这些通告。 他是在自虐吗…… 这几天,每次接受采访和上节目,那些记者和主持人都要或直接或拐弯抹角地探问他和夏沫学姐的感情问题。虽然他总是谈笑自若,轻描淡写地就可以将话题转移开,但是她留意到,每当提起“夏沫”这个名字,他的身体就会悄悄变得僵硬起来。 “找她?” 洛熙轻轻呵口气,看着白雾弥漫在玻璃上,和细密的雨丝混在一起,轻若无声地说: “……是要我去恭喜她吗?” “不是的!”洁妮慌乱地说,目光再次落在报纸里那些关于夏沫学姐马上就要结婚的消息上,“……我总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也许是你和沈蔷的绯闻让夏沫学姐误会了……也许夏沫学姐有什么苦衷……也许,是可以挽回的吧……” “如果是我亲眼看到的呢?” 眼底是黑漆漆死亡般的沉寂,仿佛又回到了那晚的医院,亲耳听到她说出那句话,亲眼看到欧辰拥抱住她。洛熙呆呆地站着,唇片的血色缓慢地一丝一丝褪去。 “就算亲眼看到也有可能是假的啊,比如你和沈蔷的绯闻,照片上登出了那样的照片……可是其实你和她并没有真正在交往啊……”洁妮小心翼翼地说。 亲眼看到也会有假的吗? 洛熙恍然失神。 白色的夜雾在玻璃窗上弥漫着。 是啊,他不是曾经故意不向她解释和沈蔷之间的绯闻,甚至说出要分手那种话吗?那夏沫呢,会不会也是假的,会不会只是为了和他赌气,让他嫉妒……回忆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回忆起曾经那样试图想要让她嫉妒…… 洛熙的嘴唇苍白如纸。 眼底却怦然迸出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光芒! *** *** 下午时分。 书店里。 一排排矮矮的书架前,尹夏沫的目光慢慢扫过那些书册,她不时伸手拿下一本书,低头翻看。 小澄已经开始接受换肾手术前的各项检查,但是医生告诉她,小澄的身体在手术前最好要调整到最佳状态,前几天因为疲累而昏迷过去的事情应该尽量避免。小澄真是很听话,微笑着答应她,说往后会减少画画的时间,注意多休息。 所以,她准备买几本画集给小澄看,让他在病房里可以打发一些无聊时光。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去书店的,欧辰却恰好出现,陪她一起来到这里。 书店里静悄悄的。 尹夏沫将一本画册插回书架,抬起头来时,发现书店里还是冷冷清清,只有她和欧辰两个顾客。 以前她来过这个书店几次,这是一家专业的美术书店,虽然店的规模不是很大,但是因为书的品种比较全,所以每次来店里总是有不少顾客。今天冷清到如此诡异的程度…… 她默默看向欧辰。 欧辰在前一排书架的前面,他身边已经堆起了一叠选好的书,全是画集。他又拿起一本书,低头认真地翻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似乎比前些日子瘦了很多,手腕上依旧系着绿色的蕾丝。 自从那晚在医院里答应了欧辰的交换条件,一切恍如都已成定局,而媒体也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她与欧辰的婚讯。 尹夏沫心底空茫一片。 她不想去知道结婚的消息是如何传播出去的,对于媒体上那些恶毒的攻击她也早已变得麻木。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吧,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她想要的,必然要付出相等的代价。 她轻吸口气。 将心思收转回来,她迅速地把挑好的画册放进购物篮里,然后向收款台走去。 “都买齐了吗?” 低沉的男声响起,一只手将购物篮从她手中接过去。尹夏沫略微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任由他将购物篮提走,既然已经决定和他结婚,那就逐渐习惯他的存在吧。 “……买齐了。” 有一本小澄喜欢的画册《From Monet To Picasso》并没有买到,可她不想告诉他。若他知道,一定会竭力为她买到,而那样她心中会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一共是298元整。” 书店的收款手脚麻利地将尹夏沫购物篮里的书结算完毕,甜美微笑着说。 “谢谢。” 尹夏沫说着,刚从手袋里拿出钱包,一张金卡却已经先她之前递给收款,她微微一怔,手指立刻从钱包里的卡移到了现钞,迅速地拿出来三百元钱来,对收款说: “请用我的,我有现金。” 她的声音很静,然而话语里有种坚持的味道。收款不知所措地看着欧辰,像是在请问他该怎么办。 欧辰凝视尹夏沫。 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静静将钱放在收款台上,下午的光线里她的肌肤洁白得恍如透明。他慢慢地将自己的卡收了回来。 收款结算完尹夏沫的书款,又开始结算欧辰所买的书。他买的都是画册,却并没有一本和刚才买的那些重复,当收款扫描书后面的条码时,他又看了看尹夏沫买下的画集,沉声问道: “店里没有《From Monet To Picasso》?” 尹夏沫愕然抬头! 在前往书店的路上,他曾经看过一眼她想要买的画集书单,只是看了几秒钟而已,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啊,前天刚刚卖完,还没来得及补货。” 收款查询了一下,歉意地说。 “最快什么时间能到?” “三天以后就可以,如果需要的话,等书到货我们立刻送到您的公司。”收款笑容满面。 “好。” 欧辰颌首。 走出书店,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尹夏沫注意到书店的门口放着一个“暂停营业”的牌子,而当她和欧辰一走出去,就有店员将那个牌子收回去了。 从小时候,他就是这样,很多场合会将旁人完全摒除出去,只有他和她单独相处,使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他养的一只金丝雀。可是转念想去,近日来她结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将书店里的人群清空也是他试图保护她的一种方法吧。 她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心绪复杂。 加长林肯房车行驶在回医院的路上。 司机专心致志地开车。 由于车内的隔音玻璃,空间里仿佛只有欧辰和尹夏沫两人。 她望着车窗外面的景物,眼珠淡淡的,似乎思想是放空的,宁静得就像一个洋娃娃。他看着财经报纸,手指却一直没有翻页,终于他抬起头,默默凝望她。 “很抱歉,那些报道一定让你很困扰。” 欧辰低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尹夏沫侧头看了看欧辰。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此刻的光线接近傍晚般的幽暗,他的面容在光影里有些看不清楚。 “没关系。”她淡淡地笑,“既然已经决定结婚,媒体早晚会知道,只是提前一些而已。” “那些负面报道,我会处理。” “谢谢。” 她客气地说。 然后她又开始微微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天空渐渐下起了雨,雨丝细密地交织在车窗玻璃上,她的肌肤被映得异常洁白,就这样地坐在他的身边,她却恍如离他很远很远。 “你……” 欧辰眼神沉黯。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交易,可是他竟然奢望能够见到她幸福喜悦的神情,就如世间普通的新娘一样。 “……会后悔吗?” 尹夏沫沉默片刻,她抬头凝视他: “你后悔了吗?” “没有。” “……”她的目光如清晨的海水般静静在他的面容流淌,“有一句话,好像我一直没有对你说。” “什么?” “谢谢你,欧辰。”她淡淡对他微笑。 “……” “谢谢你,愿意把肾换给小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太过自私了。换肾手术对你的身体而言,毕竟是有伤害的,我却执意要求你一定要将肾换给小澄。这么想来,真的是很过分。”“你不恨我?”欧辰心脏抽紧。 “刚开始的时候,恨过你。”她望向车窗外,街道旁的景物被细雨笼罩着只余下如雾的轮廓,“可是,有什么理由去恨你呢。小澄是我的弟弟,于你不过是毫无关系的旁人,身体健康对于你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你坚持拒绝了我,我也毫无资格去责怪你。” “……” 欧辰望着她。下午疏冷的光线中,她就像被窗外的雨丝包围着,明明坐在他的面前,却仿佛永远也无法碰触到。心口一痛,声音缓慢地从他的喉咙里挤出: “或者,我们可以将婚期推迟,等到尹澄做完手术,等到……”等到她能够真正地接受他…… 可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他从十四岁开始等待,究竟要等多久,而洛熙又会给他等待的机会吗…… 尹夏沫微怔地凝视他。 留意到他眼底的黯然和握紧的手指后,她静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低声说:“既然婚期已经定下,就不用再改变了。我心中没有怨恨,这件事情是我心甘情愿答应的,婚后我也会努力去尽到妻子的责任。” 妻子…… 欧辰的心底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然后,渐渐地,一阵温热从那里涌出来,愈来愈滚烫……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欧辰努力将心底那种狼狈的热情压下去,去听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是西蒙提醒他五点时和汇丰银行的高层有约。他应答了几句,电话就结束了。 加长林肯房车也停在了医院门口。 “谢谢你陪我去书店。” 尹夏沫对他说,唇角扯出一抹淡色的笑容,眼珠象玻璃般透明。然后,她坚持拒绝了欧辰送她到小澄的病房,抱起新买的画集,从车里走进细细的雨丝中。 欧辰在车里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细雨中。 她的身影看起来单薄柔弱,背脊却始终挺得直直的。 她走的很快。 甚至没有回头看过他一次。 走进医院的大厅里,她也没有回头看他,消失在进进出出的医护患者人群中。 *** *** 尹夏沫闭紧眼睛。 站在医院大厅的角落里,直到再也感觉不到身后那道沉黯痛苦的目光,她才缓缓地放松身体,微笑从唇角褪去,嘴唇变得渐渐苍白起来。在他面前,总是有种强烈的罪恶感逼得她仿佛窒息。 是她要求他将肾换给小澄。 是她同意了交换条件。 那么,她就理当努力去回应他。 这样才公平…… 可是,她无法做到。她想要用演戏的技巧来掩饰,但是她知道那无法骗过欧辰的眼睛,只会让他更加黯然。今天,他是否又被她伤害到了呢…… 慢慢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尹夏沫恍惚地想。 五年前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逐渐淡忘了,无论是那晚樱花树下对他的恨意,还是在那个黑暗的地方发誓永远也不原谅他,现在竟然都如云烟般淡去了。或许对他来说,她的出现才是更大的劫难吧……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尹澄的病房门前。 尹夏沫深吸口气,调整一下心情,让自己微笑起来,让自己的眼睛变得像星星一样明亮快乐,她敲敲病房的门,然后拧开门把走进去。“姐——”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外的雨使房间里显得出奇的暗,尹澄轻声喊她,他斜靠在床头,膝上放着画夹,神情却看不太清楚。 “你又画画了啊,不是说少画一些吗?”尹夏沫笑容里微微带些埋怨,伸手按下病房的大灯开关,顿时满室光亮,“你看姐姐买什么回来给你了?” “是什么?” 尹澄好奇地说。 “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眨眨眼睛,高兴地走过去,正要将厚厚一叠的那些画册放到小澄的床头柜时,她突然发现珍恩也在病房里。 “珍恩,你也来了。” 尹夏沫微笑着和她打招呼,然而珍恩站在窗边,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呃……” 珍恩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她的出现是很不合宜的一件事情,然后视线从她的身上转到另一个方向。 尹夏沫下意识地随着珍恩的视线看过去—— 病床正对面的红色小沙发里。 那人的眼睛漆黑如夜,深深凝视着她,目光里仿佛有弥漫的雾气,他慢慢站起身来,视线凝固在她的面容上。 “好久不见。” 洛熙的声音略微有些低哑,象窗外的细雨,忽然使得这世界寂静无声。雨继续下。 医院长廊尽头的露台上,夏日的常青藤依旧浓绿,吹来的风却带着初秋的凉意。 “很抱歉这么晚才来看小澄,我曾经找过你……也曾经打电话给你……你一直没有开手机。”洛熙的声音平静得像天空中飘着的雨丝,只在最后一句稍稍泄漏了一点情绪。 “……” 睫毛缓缓遮住尹夏沫的眼睛,她望着露台地面上被雨水打湿的痕迹,半晌才说: “医院里需要安静,所以我把手机关掉了。” “是吗……” “嗯。” 沉默降临在这医院的一隅。 洛熙望向身边的她。 纷飞的雨丝中,尹夏沫的眼睛宁静透明,好像他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有淡淡的回忆,无心绪的波动。洛熙几乎是在一瞬间收回了注视她的目光,这样淡然的神情,让他心中绞痛无比,几乎没有信心继续待在这里。 刚刚,在病房里刚见到她的时侯,她怔然失神的眼睛和霎时苍白的嘴唇几乎让他以为在她的心底还是有他的…… 是看错了吗…… 他收起那些飘忽的思绪,又开口说: “那么,小澄的病情怎样?” “……他的身体一直都比较弱,这次住院好好调养一下,等养好了再回家。”她尽力微笑。 “是吗?”他皱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嗯。” 她的笑容有点单薄。 “我……也许会经常来看小澄,”洛熙慢慢地说,“……希望不会打扰到你。” “不用了。” 尹夏沫回答的很快,飞快地垂下眼帘。 洛熙刻意放松的身体顿时僵住! 他定定地看着她,心底有股凉气慢慢开始在血液中流淌。那些来时路上想了几百遍的话在这一瞬间都飞走了,被她短短三个冰凉的字驱散逐尽,在胸口冰冷的疼痛中,他几乎不受控制地说: “怎么,是怕我在医院里碰到欧辰吗?是怕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尹夏沫默默地望着露台上的雨痕,连日来的心力交瘁使她无心去辩驳什么,她静静地回答: “如果你这样认为,那就是吧。” 一阵骤然的心痛! 现在,竟然连否认辩解都不屑了吗?他还在这里干什么呢?!洛熙握紧手指,再也不想待下去,几乎想立刻转身离开!可是最后的理智将他的脚步凝固住,虽然在被刺伤的痛苦中,他却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要是现在走了,真的再也挽回不了她…… “对不起。” 洛熙艰难地道歉。 那些嘲讽的话没让尹夏沫变色,可是这短短的,好像带着无尽痛苦的三个字却让她霍然抬头!望着他黯然伤痛的表情,她心中原本已麻木的疼痛,竟仿佛渐渐醒转了过来,嘴唇动了动,她试图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能说些什么呢…… 在答应了欧辰的条件之后,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解释…… 一时间。 两人都没有说话。 “昨天,我居然碰到了一个以前超级明星的主持人,他还记得我们。”良久,洛熙打破沉寂。尹夏沫一怔,转首望向他。 “忘记了吗?”他淡淡回忆着,樱花般的嘴唇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染出朦胧的微笑,“我们三个,尹夏沫,尹澄,洛熙,一起参加的节目……” 他轻轻地哼唱起来。 在他的低唱中,她恍惚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舞台。 …… 十六岁的他自观众席中站起……一道星芒般的白光,皎洁的光柱里,他眸亮如星,肌肤美如樱花……站在舞台正中央,左手拉着她,右手拉着小澄,他唱出优美的歌声…… …… “…… 一天一天长大 一天一天开花 妈妈是阳光 我是窗台上的向日葵 不会难过 不会枯萎 ……” …… 常青藤的绿叶在细雨中沙沙作响。 洛熙静静地哼唱着,近乎无声,就像黑夜里寂静的星光。她怔怔地出神,唇角也渐渐有了迷离的笑容,仿佛他和她从来没有长大过,仿佛时光停留在那一晚,再没有流逝…… 洛熙忽然停了下来。 “一个人在英国的时候,每次想起这些,就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居然被这些短暂的快乐欺骗了。一直以来,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苦涩地笑了笑。 他的唇色苍白得如同被雨打掉颜色的花瓣。 “……可是如果不是这些回忆,说不定我在英国就放弃自己了。” “那时候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回来,问明白为什么我是被放弃的那个……可是后来,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沉默地凝视她。 “但是这次,为什么又是我被放弃了呢。” “洛熙……” 露台上,细细的雨丝斜斜飘落,常青藤的叶片上满是晶晶盈盈的水珠。她深吸口气,静静地说: “……不是你说分手的吗?” *** *** 加长林肯房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欧辰沉默地望着车窗外,雨丝在玻璃上斜斜交织,清冷的光影里,他的轮廓显得深邃孤独。 终于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终于可以将她的生命和他的生命融合成一个整体。 终于可以每天清晨睁开眼睛就看到她,可以让她的气息充满在他的世界里,可以常常看到她的面容,可以不再害怕被她忘记…… 可是…… 为什么她的不快乐会象刀子一样割痛他的心…… 虽然她总是微笑,总是尽力掩饰,然而她眼底有种掩不去的空洞神情,仿佛这一切正在慢慢吞噬着她的生命。 他知道她其实…… 欧辰淡漠地抿起嘴唇。 握紧手机,欧辰的手指僵硬得发白,掌心微微濡湿。他握住手机已经很久很久,透明雨滴扑扑簌簌,无声地敲打在车窗玻璃上。 加长林肯房车安静地行驶在路上。 雨景寂静。 手指缓慢地在手机上按出一个电话号码,良久,才终于按了下去。欧辰望着车窗外的细雨,仿佛望着方才她消失在医院的背影,对手机那端说: “……请将婚礼日期暂时延后。” 医院的露台上。 常青藤的绿叶在细雨中沙沙轻响。 ………… …… 那个分手的夜晚…… …… “那是真的。”洛熙冷冷凝视她,“我和沈蔷……确实亲吻了。” …… “我们分手吧。”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说出来似乎并不耗费任何力气,只是洛熙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有些沙哑。 …… “其实我也许没有立场指责你。我和沈蔷的确亲吻了,也正准备交往……尹夏沫,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 天鹅城堡,他和沈蔷挽手出现在大厅里…… …… ………… “是我说的吗?” 洛熙失落地笑了笑,雨丝在他的身后静静飘落,仿佛有淡淡的白雾将他笼罩。 “可是情人间吵架的时候,不是都会赌气说些气话吗?只要和好了,就会比原来更好,不是这样的吗……” 尹夏沫呆呆地望着他,突然,她失神地避开他黯然漆黑的目光!不能,不能再看他,不能再听他,她努力命令自己抽痛紧缩的心变得麻木起来!她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一切皆成定局…… “没有沈蔷,没有任何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跟她没有关系。” 她咬住嘴唇,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着下雨的天空,“曾经我相信你和沈蔷的绯闻是假的,但是却伤害了你,使你觉得我不重视你……或许,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因为心底的不安全感,你需要的是全心全意爱你的人,毫无杂念地爱你的人。当你和别的艺人传出绯闻,她会吃醋;当你回家晚了,她会担心;当你通告太多没有办法陪她,她会生气……” “你不可以吗?” “我做不到。”她淡淡苦笑,“我不会吃醋,如果我相信你,我会相信那些绯闻是假的,如果我不相信你了,我会直接离开。而且,在我的生命中,有很多事情都比爱情重要,你不会是我全部的重心。”所以,他和她是不适合的吧,也许终究会分手,也许早些分手会对他的伤害更少。她这样地安慰着自己,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比如什么?有多少事情都比我重要呢?” 她咬紧嘴唇,沉默不语。 “小澄对于你而言是最重要的,对吗?”他轻声问。 “……是的。” 虽然知道她的答案会是如此,洛熙心头仍旧被刺痛了,他怔怔地望着她,然后勉强露出笑容。 “还有呢?还有什么?你的事业吗?” “……” 尹夏沫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出声,这时候否认或者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时候的她应该快刀斩乱麻,将一切结束掉,而不是在这里讨论他们吵架的原因。可是,为什么……她竟说不出口…… 洛熙黯然地继续问她: “还有你的朋友们,珍恩、潘楠、甚至姚淑儿、洁妮……她们也都比我重要吗?” “洛熙……” “没关系。如果这些我全都能够接受,是不是就可以了呢?”他对她微笑,那眼底隐隐的伤痛让她痛得心如刀绞。“如果这些我全都能够接受,如果我以后不再那样患得患失,如果我为以前说过的那些伤害到你的话,向你道歉……” 细雨纷纷的露台。 洛熙眼底有如水的雾气,他笑意温煦,轻轻伸出手,轻轻地碰触她的脸庞。 “……那么,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赌气,不要再说什么分手之类的气话呢?” *** *** 车窗外的景物在雨中无声地后退。 良久,欧辰沉黯地盯着已经挂断的手机,集团公关部问他婚礼想要延期到什么时候,他竟无以回答,只能说婚礼的准备先暂时搁置下来。 要等她多久…… 多久她才能真正地接受他。 会不会永远也不可能有那么一天…… 忽然看到车内的纸袋。那里面装着他在书店买的画册,原本想要一起送给尹澄,但是她下车时疏离而客气的言行让他失神间忘记了。 纸袋静静地留在车座上。 就好像被丢弃了般。 欧辰默默将头转向车窗外,街边有家美术书店在雨雾中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低喊一声: “停车!” 司机将车停在街边。 欧辰走进那家书店,直接走到店员面前,问: “有没有《From Monet To Picasso》” 店员查找了片刻,竟然真的找到了。欧辰拿着画集回到车内,身上已被细雨淋得微湿,他沉声说: “回医院!” *** *** 医院走廊尽头的露台。 细雨轻轻从露台外飘来,洛熙的白衬衣被打湿了些,有种透明的淡淡光芒。他背光而立,眼底水般的雾气更浓了,眼珠乌黑乌黑,温柔而祈求地望着她。 “沫沫,是我错了……我太喜欢你,太怕失去你……所以会患得患失想得太多,有时候会任性过头……可是,如果第一次犯错的话,还有改正的机会,对不对?” 他轻轻微笑着看她的样子,好像只要她也微笑一下,世界就会恢复成以前那般美好似的。可是他眼底的那抹不确定的脆弱,却告诉她,他的微笑是多么的虚弱。 “对不起……” 缓缓闭上眼睛,尹夏沫强自僵硬地站着,不敢将心底的疼痛和颤抖泄漏出去一分一毫。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心痛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喉咙里被涌堵着说不下去。她以为她已经可以将除了小澄以外的所有事情都抛下,她以为她已经冷血到可以面对他…… 他一点都不适合说这样的话…… 樱花树下那个美丽如妖精的少年,一直是那么的骄傲,固执地要用优秀和完美作为盔甲,丝毫不肯将内心的不安全感泄漏出来。这样的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何况,错的—— 其实是她啊。 洛熙的嘴唇苍白得吓人。 “为什么说对不起,不是因为我提出分手吗?应该是我……” “不,就算……”尹夏沫始终不敢看他,声音僵僵的,仿佛那个声音不是从她的体内发出的,“……就算你没提出分手,我也会提出的……” 他轻轻地说,眼底有种失措的脆弱。 空气很静。 细雨沙沙地打在常青藤的绿叶上。 突然,洛熙的眼睛又亮起来! “沫沫,他要挟你对不对,就像上次一样,他要挟你了对吗?”他的眼底有种孩子气的光芒,仿佛终于找到了原因一样,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 看着他眼底希翼的亮光,尹夏沫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心底有把尖锐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绞着。她猛地握紧手指,用掌心尖锐的疼痛逼退内心的痛楚,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 “没有。他没有要挟我。” “不是吗……” “那么,还有什么原因呢?所有的借口都找遍了……” 洛熙茫然失措地喃喃问着她,脑中有阵阵轰响的声音,恍如漫天大雨,一切都狂乱而寒冷。 “难道……你果然一直喜欢他……所以,我们才分手,你已经和他在一起了,这么快……” 这么快啊…… 他们才分手不过几天吧,她和他就已经进展到要结婚的程度了…… 就这样…… 就这样吧…… 尹夏沫喉咙里隐约有腥气,好像是鲜血在翻涌一般。站在原地,她就像被风化的石头,只要轻轻的一阵风,便会化为灰尘被吹散。 雨静静地下。 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常青藤叶片上滚落。 “我不相信你了。”洛熙忽然凝视着她,屏息着,渐渐笑如白雾,“所以你刚才说的话,我通通不信。” 她的睫毛微微一颤。 “你在骗我对不对?刚刚从这里说出的话……”他笑容轻柔,手指温柔地抚上她的唇片,“都是假的对不对?我的沫沫,演技很好呢……” “洛熙……” 他的笑容令她惊怔。 下一刻,他的手忽然用力,揽过她的肩膀,低头吻住她! 毫无预兆地吻住她! 这个吻充满了绝望的味道,可是又似乎带着最后的渴求和希翼,所以那绝望的味道更加浓烈得让她心慌!她想要后退,挣扎不开,身子却渐渐象中了魔咒般动弹不得,感受着洛熙绝望的吻,她努力摒弃自己的情绪,不作回应,如木头人般,只是缓缓闭起了眼睛。 医院的走廊尽头。 常青藤的叶子浓浓绿绿地爬满墙壁。 露台上。 细雨纷飞。 那两人的身影被雨雾笼罩着,淡淡的白雾,像是一幅淡墨的画面,永远不会散去。 走廊上沉稳低重的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雾气中静谧的画面。 洛熙放开她。 怔怔地——望着她—— “你真的……” 她的身体僵硬寒冷,那寒气从她的肩膀传至他的双手,一点一点冰冻住他,逼得他喉咙干哑,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沉重的压迫感让人不能忽视,脚步越走越近,洛熙茫然地循声抬头,看见那人,他的手臂骤然收紧!尹夏沫肩头一痛,她心中暗惊,回头望去—— 走廊的尽头。 欧辰的面容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他一步步走来,径直向尹夏沫的方向走来,似乎在露台上只有她一人。走到她的面前,欧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漠地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向自己的怀里。洛熙木然地松开手。 尹夏沫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望向洛熙,而只是一瞬,她又立时清醒过来,放弃了挣扎,脸色苍白地踉跄着跌入欧辰的怀中。欧辰单手搂紧她,眼睛沉黯沉黯,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 然后—— 他抬手用手指擦拭干净她的唇,仿佛上面有不洁的东西。 “刚才接到电话,因为下个月礼堂的日子已经排满了,所以,婚期不能改了,就在月末。” 欧辰声音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边说着边搂住她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向外走去。自始至终,他没有看过洛熙一眼,仿佛那人根本就不存在。 洛熙忽然懒洋洋地笑起来,刚才的脆弱与失措在欧辰出现的那一刻忽然消失了,他又变回世人面前那个完美到不真实的洛熙。 “等等。” 他淡淡地出声。 欧辰停住脚步,但充满力道的手臂却仍然强势的盘踞在夏沫肩上,不容许她回头。 空旷的走廊寂静无声。 细雨声在这一刻忽然听不见了。 “走的应该是我不是吗?” 洛熙单薄的身影走过他和她,轻轻的足音在走廊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稀薄的雾气中。 *** *** 媒体上连日来对欧辰和尹夏沫婚事的评价仿佛忽然间调转了方向,抨击尹夏沫的声浪变小了。有些报纸开始赞美说她是童话中灰姑娘,与欧辰的相遇如同命运安排得一般浪漫。又因为传闻尹夏沫在嫁入欧家后将会退出演艺圈,于是电视节目里重新开始热播她曾经的mv,《纯爱恋歌》也开始进行第二轮的播出,有各种评论感叹说,演艺圈失去了尹夏沫这样清新有潜质的艺人是非常可惜的事情,不过还是应该祝她幸福。 在媒体评论的风向扭转中,虽然素来以八卦密闻为立足根本的《橘子日报》和《爆周刊》依旧不改狗仔队本色,始终不放弃对尹夏沫的冷嘲热讽,但是舆论的大环境已经悄悄被改变了。 “姐,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清晨的阳光中,尹澄望着姐姐在病房里走来走去的身影,她将窗户打开通风,擦干净床头柜上的浮尘,然后拿起一把白色的百合花,微笑着细细修剪,插进玻璃花瓶里。她看起来似乎是快乐开心的,笑容始终绽放在她的唇角。 可是,那天洛熙哥哥来到病房,神情中难以掩饰的落寞和伤痛,以及姐姐初见洛熙哥哥时霍然苍白的面容和身体的僵硬,让他觉得一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不知道姐姐和洛熙哥哥都说了些什么,洛熙哥哥没有再回病房,陪姐姐一同回来的竟然是欧辰。欧辰买了很多画集送他,其中有他一直想买的《From Monet To Picasso》,姐姐安静地坐在旁边,虽然静静微笑着,但是她的眼底有种恍惚的神情,仿佛思绪正飘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嗯?” 尹夏沫将玻璃花瓶里的那捧百合花又拨了拨,才回头看向小澄。 “你和欧辰哥哥的婚事……”尹澄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为什么定的这么仓促呢?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因为洛熙哥哥前些日子的绯闻而赌气,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姐姐一向都不是做事冲动的人,为什么她的婚期却毫无预兆地突然就这么决定了。 她把百合花放到窗台上,接着走到病床边,低下身子,对小澄眨眨眼睛,故作神秘地说: “不懂了吧,这叫冲喜。” “冲喜?” 尹澄茫然地问。 “是啊,古代的时候呢有种说法,”她笑盈盈地说,“如果家里有人病了,有喜事冲一冲就会很快好起来,因为瘟神害怕喜神,喜神一来他就会吓得赶快逃命去。” “姐……”尹澄哭笑不得,“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当然!” 尹夏沫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忍不住笑起来。 “……当然不是啦。” 洁白的百合花。 纤长的绿叶。 花瓣上有点点露珠。 空气中流淌着静谧的花香。 “婚期定的是有些快了,”手指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尹夏沫想了想,微笑如春风,“如果你不喜欢,姐就将婚期延迟,好不好?” “没有……” 尹澄急忙说,吃力地坐直身体,清晨的阳光中,他认真地凝视着姐姐,长长的睫毛又黑又密。 “……能够看到姐姐结婚,我很开心!可是,我想知道……你不喜欢洛熙哥哥了吗,为什么会是欧辰哥哥呢?” “……” 尹夏沫略微恍惚了一下。 很快地,她淡淡地笑起来,像对孩子一样,宠溺地继续揉着他的头发,轻声说:“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最初喜欢一个人的原因可能很单纯,但是后来选择分开却往往有很多很多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性格,或许是因为环境,或许是因为还有很多东西比感情更重要……” “我不明白。”尹澄困惑地说,“你是说,你不喜欢洛熙哥哥了吗?是因为他和沈蔷的绯闻吗?后来你问过他没有,那些绯闻是真的还是只是误会呢?”那天洛熙哥哥只在病房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姐姐就出现了。 “你不需要明白。” 她轻轻地将话题绕过,温柔地说: “你呢,只需要调养好身体,将身体养得棒棒的,准备好接受换肾手术。其他的事情,姐姐都可以处理,惟独你的身体,姐姐帮不上忙,必须靠小澄你自己了。所以,你一定要加油加油!” “我会的。” 尹澄用力点头! 原以为找到合适肾源的机会已经渺茫了,没想到突然出现了一个各方面配型都很合适的肾源。他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将来的日子里好好照顾姐姐。对捐肾给他的人,他心里充满感激,虽然不知道肾源的捐赠者是谁,医院方面说捐赠者坚持不愿意提供姓名,是希望默默做好事的善心人。 “但是,姐……” “嗯?” “到底为什么你要和欧辰哥哥结婚呢?” 尹澄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你呀……”她叹息了一声,抬起睫毛,眼睛如琥珀般淡淡透明,“……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就想要结婚了。” 她的声音轻柔而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然而尹澄却怔住了。 他始终不能相信。五年前的那些日子,那些有鲜血和泪水的记忆,她被关进黑暗可怕的地方,他昏迷在滂沱大雨中,他曾经以为她永远不会原谅欧辰了。怎么会…… 姐姐竟又再次喜欢上欧辰了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欧辰越来越多地出现在病房里,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些东西。有时候是绿色植物,有时候是画具,但是每次来都必带画集,经常一次十几本地将画集送给他。正在尹澄疑惑等他将所有美术书店的画集都买全了后又送什么给他时,欧辰拿来的画集变成了外国版本的。 几天的时间,病房的角落里堆满了欧辰送的画集,让尹澄惊讶的是,欧辰竟然又派人送来了书架,将堆积成小山的画集整整齐齐地摆进书架。 这天傍晚,夕阳悄悄地照进病房,苍白的少年凝神地涂抹着画板,好像那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是如此的专注,连敲门声都没有听到。门轻轻被推开,来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他病床前。 尹澄一惊,这才发现欧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他紧张地将画板反扣在膝盖上,不让欧辰看到。 欧辰看了画板一眼,说: “夏沫不是让你多休息吗?” “我躺得有些累了,”尹澄说,“而且好久没有画画……而且我很想画……”他也觉得自己的解释有点生硬,却不知该怎样面对即将成为姐夫的欧辰。 “嗯。在画什么?” 欧辰的询问让尹澄睁大眼睛,没听错吗,欧辰居然会关心他画的是什么? “……没什么……”尹澄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敷衍欧辰,于是接着说,“……是送给姐姐的一份礼物。” “是吗?”欧辰微笑,“不过,还是不要太累了,夏沫会担心你。” 那抹微笑让尹澄彻底怔住! 他怔怔地看着欧辰从病床边走开,将这次带来的画册插进书架里。看着欧辰挺直而又孤寂的背影,尹澄若有所思。 欧辰似乎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记得以前,欧辰只喜欢和姐姐单独在一起,每当有家人在姐姐身边,他总是淡漠客气得仿佛除了姐姐之外,其他人都是多余的。欧辰也不喜欢他和姐姐亲密,每次姐姐呵护照顾他,欧辰的眼底就好像结霜般冰冷。 如今的欧辰,虽然还是常常沉默不语,但是面容中的冷淡和冰冷减少了很多。就算珍恩姐常常在病房里叽叽喳喳地笑闹,欧辰也只是默默做他的事情,仿佛丝毫没有被打扰到。他对姐姐的感情,尹澄从来没有怀疑过,无论他曾经做过怎样的事情,尹澄知道,欧辰其实都是深深地喜欢着姐姐。 可是,欧辰会不会再一次出现那种近乎偏执的爱,而伤害到姐姐?而且,姐姐真的已经不再在意洛熙,喜欢上欧辰了吗? “为什么要那么快结婚呢?”尹澄不由自主的问。虽然已经问过姐姐这个问题了,可是他还是想再问一次欧辰。 欧辰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 “你问过夏沫吗?她怎么说?” 尹澄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地说: “她说——是因为喜欢你。” 欧辰好像怔住了,但是只是一瞬间而已,浓黑的睫毛遮住他的眼睛,说:“当然是因为喜欢,才想要永远在一起。”他似乎不欲多说这个话题,转而说,“如果想画你就继续画吧,我坐在门边,夏沫来了我会告诉你。”尹夏沫和珍恩推门进来时,尹澄已经在欧辰的提醒下快速地收起了画板。尹夏沫手里提着一袋水果,额头有晶莹的薄汗,她看到欧辰,微怔之后微笑说: “你来了。不是说下午有会议吗?” “会议已经结束了。”欧辰起身将她手中的水果接过来,又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说,“以后需要买什么东西,你可以告诉我。” “谢谢。” 尹夏沫接过手帕,低柔地说。 尹澄出神地望着那两人,想要看得更仔细些。这时,珍恩探头探脑地走过来,发现了他藏在病床旁边的画板,拿起来,吃惊地说: “咦,你在画什么?” 尹澄的脸一下子红了,伸手试图夺回来,珍恩却不还给他,依旧好奇地上下打量画纸里的那件东西。 “珍恩姐……” 他只得用央求的眼神望着珍恩,拜托她不要把画里的内容说出去。珍恩吐吐舌头,又玩笑地晃了几下画板,才还给他。既然他想保密,那她就帮他保密好了。 “又在画画啊,”尹夏沫洗了几个苹果,开始用水果刀削皮,“不是答应了会好好休息吗?” “已经好几天没有画画了,躺在病床上觉得胳膊都有些酸了,才画画让身体稍微动一动。”尹澄小心翼翼地说,生怕姐姐不开心。 “只要不是一直画就好。” 欧辰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接口。 尹夏沫却怔了怔。 欧辰对她身边的人向来漠视,甚至不喜欢她和家人亲密关爱,可是他现在居然会帮小澄说话。旁边珍恩依旧在逗着小澄玩闹,病房里温馨一片。她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这里在的人是相处久了的一家人一样。 “吃点苹果。” 尹夏沫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小澄,小澄边吃着赞美苹果好甜,边悄悄把画板收起来,不让她看到。她又削了一个给珍恩吃,接着又削好了一个,走到欧辰身边。 欧辰正凝神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各公司的财务报告,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察觉到有人走过来,他抬起头,望着她,又望着她手中削好皮的苹果,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悸动。 “你……” 尹夏沫犹豫了一下,看看他正在处理的公务,没有把苹果给他,而是温婉地笑了笑,说: “你先忙吧。” 然后她回身到壁柜里拿出一个盘子,细心地将手中的苹果切成一片一片,上面放上一只小叉,才转身又送回去,轻轻放在欧辰的手边。 “哇!夏沫你太偏心了哦!”珍恩咋舌,忍不住半起哄半打趣地喊,“太偏心了,太偏心了,给我和小澄的苹果就这么简单,给欧辰的就那么体贴啊!拜托,就算马上就要结婚,甜甜蜜蜜也要回避一下嘛,人家还没有男朋友,会受刺激的啦……” 尹夏沫微微脸红。 欧辰眼神沉黯地凝视她,深深地凝视着她,她也凝视着他,眼波如水,唇角轻笑温婉,一种说不尽写不完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慢慢荡漾开来…… “珍恩姐……” 病房的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尹澄和珍恩两个人。默默沉思了很久,方才单纯得仿佛毫无忧虑的笑容从尹澄脸上消失,虽然最近见了很多姐姐和欧辰亲密的场面,可是,却总是有种感觉…… “什么事?” “姐姐为什么要和欧辰哥哥结婚呢?” “呃……” 珍恩愣住,那夜她听到的话飞快地从脑中闪过! …… “……只要你愿意将肾换给小澄,”空旷的医院走廊里,夏沫的眼睛空茫茫的,“……那就……结婚吧……” …… “应该是……应该是夏沫喜欢欧辰吧!欧辰从小就喜欢夏沫,喜欢了好久好久,虽然他有点霸道,但是他对夏沫的感情那么浓烈执着!所以夏沫终于被他感动了吧!” 珍恩说得又急又快,拼命压抑住心底的罪恶感。不能,不能让小澄知道,如果小澄知道夏沫为什么要和欧辰结婚,他一定会反对的,那换肾手术怎么办,那他会有生命危险的啊! “你看,刚才夏沫和欧辰看起来感情多好啊,虽然欧辰还是酷酷的不爱说话,可是他刚才凝望夏沫的眼神,真是让人心醉!夏沫看起来也很幸福不是吗?所以就让我们祝福他们吧,他们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一定会幸福的!” “是这样吗……” 尹澄茫然地望着静静关闭的病房房门。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 “谢谢你。” 尹夏沫低声说。 她不能让小澄对她和欧辰的婚事有任何怀疑,否则会影响他身体的调整和静养。她更加不能够让小澄知道是欧辰将要捐赠肾脏,否则以他的性格,绝对是宁死都不会接受用她的婚姻来交换。她只能让小澄以为,是她爱上了欧辰,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使得婚期如此仓促。所以,她需要欧辰在小澄面前配合她。 “这些日子……” 脚步声在走廊里有轻声的回响,欧辰沉默地望着两人映在地面的投影,那两个影子看起来很近很近…… “……你全部都是在演戏吗?”…… “……就算你没提出分手,我也会提出的……” 医院的露台上,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常青藤叶片上滚落。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好像从远处飘来的一样…… …… 浓重的雾气。 黑色的浓雾仿佛狞笑着的恶魔的双手,紧紧将他包围撕扯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他毫不留情地吞噬,四肢被紧紧箍住,无法动弹,一丝力气都没有…… 洛熙知道自己又做恶梦了…… 曾经因为她而一度远去的噩梦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任何一次都让人窒息。而这样的噩梦里,他竟不再想醒来,还有什么意义呢,在屏幕面前在公众面前继续扮演那个完美的洛熙,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索性就在噩梦中被吞噬了吧……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 突然有一丝光明! 一只手下意识地遮住眼前乍然出现的光亮,手指苍白纤长。在刺眼的光线中,洛熙慢慢睁开眼睛,恍惚中看到窗前光芒里的那个身影,因为逆光,只有朦朦胧胧的剪影…… “夏沫……” “洛熙!” 洁妮紧张地走到他面前。 刚刚她在临时休息室外面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声,推开却发现屋里重重的窗帘将窗外的光线遮得严严实实,明明是下午,屋内却黑暗无光,并且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让新鲜空气进来过。 看到洛熙骤然紧闭的眼睛和他苍白得象湿透了的白纸一样的双唇时,洁妮心中大惊,在沙发前半蹲下身体,连声问: “怎么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 不是她…… 是啊,她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 半晌,洛熙从沙发里坐起来,漆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他的眼睛上,他默默发了一阵呆,然后抬眼望向洁妮,说: “拍到我的戏了?” 《天下盛世》即将杀青,这几天拍戏赶得特别紧,他已经将近三天没有完整地睡过觉。不过,这样也好,就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似乎要将他逼疯的事情。 “是的,导演让我喊你。” “那走吧。” 洛熙站起来,微微的一阵眩晕让他呼吸忽然有些困难。 “可是你的身体……” “没关系。” 洛熙走到拍摄现场,场务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抱歉地对他说:“阿洛不好意思,1号摄影机出了点问题,你等一下吧,马上就好了。” “洛熙,到这里来坐。” 片场的角落里,沈蔷出声喊他。见她身旁有个空椅子,洛熙走了过去坐下,默默地望着场中央忙碌的工作人员们,什么话也没有说。洁妮也跟着他走过去。 沈蔷拿出一只保温壶来,关心地对他说:“这是保姆炖的汤,一直温着,等你睡醒来喝。” “谢谢。我不想喝。”洛熙客气疏远地回答,并没有接它,只是随手翻开剧本,开始温习下场戏的内容。 沈蔷尴尬地怔了怔,略微咬住嘴唇,忽然说:“对了,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我没兴趣。” 她将保温壶放下,拿出一份报纸翻看,眼神里隐约透出嘲弄,说:“大新闻呢!估计整个娱乐圈都震惊了吧。尹夏沫真是令人想不到啊……”洛熙顿时有些僵硬,仿佛“尹夏沫”三个字刺痛了他的耳朵。麻木地从她手里将那些报纸拿过来,当他的目光落在那醒目的题目上时,惊愕了起来,握紧报纸看下去—— 《尹夏沫身世大揭密,母亲原为卖笑女!》 一个署名为“华锦”的记者揭露出尹夏沫的生母竟然是靠卖唱卖身为生的酒吧女,在世时艳名远播,昵名“露娜”,尹夏沫和其弟都是露娜和男人们露水情缘生下的私生子。该新闻图文并茂,配有露娜过去在酒吧演唱时风情万种的旧照片,和尹夏沫的出生证明。照片中的露娜容貌与尹夏沫竟有六分相似。而尹夏沫出生证明发黄的纸片上,父亲一栏空缺,母亲一栏赫然写着“尹露娜”三个字! “难怪攀龙附凤的事情她做起来总是那么自然……”望着洛熙盯住报纸惊愕苍白的神情,沈蔷忽然胸口一滞,忍不住说,“……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洛熙的手指握紧报纸。 这时,场务大声喊过来: “阿洛,机器修好了,马上开始!”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看这种三流报纸了。”洛熙扔下报纸,站起来,淡漠地说,“她虽然未必很好,可是从来不会在背后说人是非。” 看着他冷漠消失的背影,沈蔷如被一盆凉水浇下,呆呆地坐着,半晌一动不动。 角落里只剩下她和洁妮。 洁妮尴尬地咳嗽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翻出随身的记事本,圆场地说:“沈,后天下午你和洛熙有通告要到婚纱店为杂志拍照,不要忘记啊……” *** *** 舆论在一天之间哗然! 镜头前素来清纯美丽又淡静得略带贵族气质的尹夏沫,居然是这样的出身!再联想到她出道以来的种种绯闻事件,难道果然是“家学渊博”?她跟洛熙、欧辰甚至凌浩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果真是以往所说的那么清白,还是另有内幕? 尹夏沫再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橘子日报》和《爆周刊》炮火猛烈地不断披露出尹夏沫生母的陈年旧事,其他媒体好像受到某种力量的控制般不敢太过乱说话,可是终究也不肯放过如此轰动的题材,纷纷绕过挖掘尹夏沫生母的往事和对尹夏沫本身的评论,改而分析她与欧辰的婚事会不会有变化,欧氏集团这样的名门望族有没有可能迎娶如此卑贱出身的女子…… “报纸杂志都不要让小澄看到,”医院的花园里,尹夏沫将那些报纸合上,沉吟地说,“电视最近也不要让小澄看了。” “好,我知道。我已经和进出病房的护士们打过招呼了,让她们也不要把报纸杂志带进来,不要在小澄面前讨论这些,她们都很心疼小澄,说肯定会注意的。”珍恩点头说。唉,上午还蛮开心的,小澄请她在婚纱店帮忙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小澄最近的气色也好多了,原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谁知道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谢谢你。” 尹夏沫感激地望着她。 “说这些干什么,好像我是外人似的。”珍恩瞪她一眼,接着又困惑地看向《橘子日报》里那些耸人听闻的内容。 里面有一篇“华锦”的最新报道,将夏沫生母露娜当年自杀惨死在酒吧舞台下的旧报纸照片登了出来。照片里虽然光线很暗,现场很混乱,但是依然能够感觉出当时那种悲惨恐怖的气氛,淌血的尸体旁边呆呆地跪着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只有背影,看起来又瘦又小。那是小时候的夏沫吗…… 珍恩的心紧缩成一团,她知道以前夏沫吃了很多苦,可是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过去。小心翼翼地看向身边的夏沫,见她的神情如常平静,但是珍恩依然无法放心,犹豫了片刻说: “你没事吧……” “没事。” “可是……那些过去……很痛苦吧……” 尹夏沫仰起头,蔚蓝的天空里静静飘着洁白的云朵,她笑了笑,眼睛象蓝天一样澄澈。 “当时都是痛苦的,可是咬咬牙就过去了。” 珍恩呆呆地看着她,出了一会儿神,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她低下头,目光落在那篇报道的作者署名上,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叫‘华锦’的记者怎么一直抓着你不放呢,好像对你很有兴趣,又好像很熟悉你……” 尹夏沫也有这种感觉。 似乎“华锦”是她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所以对她如此熟悉,而且“华锦”揭开往事隐约是按照一个顺序,仿佛是有计划的,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去做。然而,“华锦”这个名字在她的记忆里却毫无踪迹。 夜晚。 西蒙站在黑色办公桌前,向欧辰汇报同众媒体联系的情况。 在广告和赞助的诱惑威胁之下,多数媒体都表示不会对尹夏沫的过往和身世穷追不舍,只有《橘子日报》及其旗下的其他报纸杂志和《爆周刊》态度敷衍。橘子传媒和《爆周刊》素来以八卦密闻为立社根本,虽然名声不佳,但是发行量巨大,并不畏惧欧氏集团的影响力。而所有关于尹夏沫的不良报道,也几乎都是从这两个地方传播出去的。 “有无收购的可能?” 欧辰神情淡漠,视线落在《橘子日报》上。 “近年来橘子传媒和《爆周刊》经营业绩颇佳,是可以考虑的收购案,”西蒙回答说,“不过它们毕竟是有根基的大社,而且收购媒体必须经过新闻署的审批,要完成收购的话至少需要三个月到六个月的时间。” “好,尽量加快进度。” 《橘子日报》的旧照片里,那个呆呆跪在母亲尸体旁的小女孩背影使欧辰的眼底沉黯如夜。 《橘子日报》和《爆周刊》继续对尹夏沫的身世不依不饶地嗅探挖掘。不同的是,《橘子日报》的报道一般来说有凭有据,开始挖掘到尹夏沫和其弟进入孤儿院生活的经历。而《爆周刊》的报道却想象力天马行空,信口开河,将尹夏沫生母露娜的生平讲得污秽不堪,暗指尹夏沫颇有乃母之风,甚至采访了过气明星安卉妮,借她之口试图将以前的凌浩事件重新翻盘。 外面的世界风波不断,医院里却宁静如港湾。 每天,尹夏沫陪小澄进行各种治疗,陪他说话,和他一起看画集,偶然允许他为她画些简单的素描,给病房里欧辰送来的那些绿色植物洒水。这天,阳光出奇的灿烂,尹澄忽然想要和她一起出去逛街。 “是想要买什么吗?我去帮你买。” 尹夏沫正在病房的阳台上凉晒洗好的衣物,听到他的话,手停了下来,心里隐约不安。 “姐,今天天气多好啊,”尹澄坐在病床上,期盼地望着她,“好久没有和你一起出去走走了,自从你进了演艺圈,自从我上了大学,都没有在外面吃过饭呢。”“……” “而且,郑医生也说我身体调养得不错啊,昨天又刚刚做完透析,出去走走不会有问题的。” “……” “姐,每天都在医院,我都快发霉了……”他孩子气地苦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咱们就出去一个小时好不好,或者,咱们就只去一家店!” “真的那么想去吗?”她迟疑地说。 “求求你了,姐~~~” “……” “姐~~~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求求你了~~~”尹澄突然用出了小时候百试百灵的撒娇绝技。 望着小澄充满期盼和恳求的眼睛,尹夏沫的心不知不觉软了下来。如果不去热闹的地方,如果只出去一小会儿,如果万一不幸碰到记者就立刻闪开……也许,是她想的太多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 *** 童话国度里梦幻的婚纱店。 橱窗玻璃象糖果般亮晶晶,洁白美丽的婚纱,飘浮着粉红的气球,巨大的玫瑰花门,空气里都弥漫着浪漫甜蜜的气息。 “欢迎光临!” 头扎粉红色蝴蝶结,笑容象五月花朵般甜美的婚纱店店员们纷纷向尹夏沫和尹澄行礼。一个可爱得象漫画中花精灵的店员迎上来,甜甜地笑着: “下午好,很高兴为你们提供服务。” “你好,我上午打过电话过来,”尹澄微笑,他穿着白衬衣、牛仔裤和黑色的小外套,看起来象王子一样温柔俊雅,“听说我定做的婚纱已经做好了。” “啊!你就是尹澄先生吗?” 店员女孩子微微睁大眼睛,惊喜地望着他,她的声音虽然拔高了些,却没有失礼的感觉,反而顿时亲切如邻家女孩。 “是的。” 尹澄颌首。 “我是小绿,见到你太高兴了!”店员女孩子边礼貌地引着两人向里面走去,边忍不住一直看向尹澄,“珍恩姐把你设计的婚纱图纸拿来后,就是由我负责联系设计师。原本设计师不肯接外来的设计图,说是只做自己的作品,但是看到你的设计后,竟然因为欣赏而破例接下了,特意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来亲手完成它。” 婚纱店僻静的角落。 小绿热情地将两杯水放在粉红色雕花圆桌上。 尹夏沫知道这是城内最著名的婚纱店,白色的地毯,浪漫的粉色氛围,店的面积很大,店里的客人也很多,不过客人们都被店员们带到一个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并不显得混乱嘈杂。 她抬眼看向尹澄。 尹澄正望着她,神情中有些羞涩,还有些紧张和期待。她心底“砰”地被撞了一下,睫毛悄悄濡湿起来,原来,前些日子小澄趁她不在病房的时候,一直偷偷画的就是这个吗? 她知道…… 其实小澄对她的婚礼感到很困惑,五年前对欧辰的心结,也始终没有化解掉。原以为,小澄会反对她的结婚计划,她将要用很多时间才能说服他。可是,小澄却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她,像是怕伤害到她,仿佛只要是她喜欢的,他就会无条件地去接受。 甚至—— 还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给她吗?“你的女朋友长得真漂亮。”小绿羡慕地瞅着尹夏沫,对尹澄说,“她穿上那件婚纱一定美极了。” “她是我姐。” 尹澄温柔地微笑。 小绿的脸一下子红了,不好意思地对尹夏沫说: “对不对!对不起!可是,你真的好漂亮啊,长得和一个明星好像啊……” “谢谢。” 尹夏沫笑容柔静。 “你看,你们的婚纱就在那里,”小绿笑着指向前厅,在众多款式的婚纱中,有一件被单独摆放出来,粉红色的水晶展台,纯白色的婚纱,在如星光的射灯照耀下,如梦如幻,纯洁唯美。“这件婚纱真美,所有的店员姐妹们都喜欢极了,所以特意摆在那里。只不过,呵呵,从昨天开始,几乎所有进来店里的客人都非常喜欢这件婚纱,让我们又是高兴又是为难呢。” 尹夏沫怔怔地望着那件沐浴着星光般光芒的婚纱。良久,她眼底微微湿润地回头看向尹澄,声音很轻: “你用了很多心血在上面吗?” “是啊,”尹澄笑容纯真,“因为我要姐姐穿着我亲手设计的婚纱结婚。姐,你一会儿去试穿一下,看看有哪些地方可以改进,我一定要让姐姐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小澄……” 尹夏沫心底又热又痛。 “请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拿婚纱过来给试穿!”小绿笑吟吟地站起身,正准备抬步向外走去,店内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喧闹! 从婚纱店后部的婚纱照拍摄大厅走来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两个人,闪光灯不断地闪烁,还夹杂有记者们纷纷的提问声。 店员和客人们不禁全都循声望去。 尹澄也望过去,他突地怔住了,目光紧紧凝视着那人群中的某人,然后,担心地回头看向身边的尹夏沫。 尹夏沫不解地看过去—— 她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嘴唇的血色在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粉红色浪漫的婚纱店,在众多记者的簇拥包围中,洛熙和沈蔷并肩走在一起。洛熙身穿黑色衬衣,黑色磨旧的牛仔裤,他瘦了很多,隐约有些病容,肌肤苍白得如同褪色的樱花花瓣,眼珠异常幽暗漆黑,只有嘴唇的一抹艳色让他看起来依旧美得撼人心魄。 沈蔷冷淡清高如昔,只是在回答记者们的提问时,不时回眸看向洛熙,眼神中的感情若隐若现。 在看到洛熙的那一瞬间,尹夏沫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以为再也不会看到他,从此以后她将退出娱乐圈,以他的骄傲也再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或许偶尔会在电视里看见他,但是两人的世界再也没有交集…… 可是…… 在看到他的这一瞬间,她竟无法克制住自己,目光竟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呼吸也缓慢得仿佛已经消失……在恍然失神间,只有永远不肯妥协的理智在强迫着她,一点一点地逼着她将视线挪开……直到她恍惚地看到那些包围着他的记者…… 她惊了一下! 如坠冰窟! 迅速地将头转过去,她背对那些人群,死死握紧小澄的手!不行,不能被那些记者发现,如果是她一个人还无所谓,可是小澄在她身边……她想要拉着小澄躲闪出去,然而此刻的婚纱店,似乎任何举动都反而会更加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是洛熙和沈蔷呢!” 小绿惊喜地说! 因为要为一个著名杂志拍摄封面,而且是婚纱造型,所以洛熙沈蔷今天来到店里拍照。不过他们进来婚纱店时,她正在接一个客人的电话而错过了,没想到居然还可以有幸看到他们出来!啊,洛熙本人比屏幕上更迷人呢! “姐……” 尹澄担心地握住尹夏沫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凉冰凉,而且见她僵硬地将头扭过去,似乎是不想被洛熙看到。 “咳,我去拿婚纱。” 小绿为自己见到明星的失态而羞愧,赶忙让自己恢复到工作状态。只是看着那位美丽的客人突然脸色苍白起来,小绿疑惑地想,咦,她真的长得很像那位明星,难道,会是她本人吗? 洛熙沈蔷一行人向婚纱店门口走去。 店员们和客人们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记者们边走边提问一些问题,《天下盛世》拍摄结束以后两人各自有什么计划,两人目前是什么关系,对洛熙前女友尹夏沫被爆出的身世丑闻有什么看法,今天来拍摄婚纱照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意…… 洛熙眼神沉寂。 敏感的记者们发现最近的洛熙不再像以前一样谈笑风生,他变得沉默了起来,仿佛是游离于繁华的演艺圈之外的。而他日渐消瘦憔悴的面容,使得记者们怀疑他的变化跟近期传出的尹夏沫和欧辰的婚期有关。 但是记者们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去穷追猛打地逼问他,因为洛熙一向对记者们友善,他们苦无新闻可发时,每当找到洛熙,洛熙并不摆天王巨星的架子,总是尽量配合他们。 沈蔷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璀璨的灯光下,那件纯白色的婚纱美得仿佛童话。没有夸张蓬起的纱裙,柔和修长的线条像传说中的美人鱼般优雅,只在裙角散开一点柔纱,仿佛是海面微微的波浪。婚纱上没有钉缀水钻,却在胸口绣有古典的欧式宫廷花纹,高贵而典雅。洁白的头纱上有一顶纯白色的花冠,芬芳的百合与满天星,仿佛是从春天中走来的美丽的公主。 它…… 就像是所有少女心中最初的那个梦…… 听到那一行人的脚步声渐渐离开,尹夏沫微松了口气,她反握住小澄的手,虽然唇色依旧有些苍白,却对他轻轻笑了笑,让他不用担心。 这时。 婚纱店的前厅传来一个声音—— “这件婚纱,我买下了。” 沈蔷的手指轻柔地碰触婚纱,光润的丝质触感让她的心也柔软起来,平素清冷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带入一抹温暖。 记者们顿时兴奋地围过来,八卦地问—— “咦,莫非沈蔷的婚期近了?” “是不是已经和洛熙秘密商定婚期了呢?” “今天的婚纱照拍摄,是不是就是未来婚事彩排的一部分?” “婚期将会定在什么日子?” “……” “……” “在我的下一部MV拍摄中,有需要用到婚纱的部分,所以先买下来,以后就不用再浪费时间去挑选。” 沈蔷的声音恢复到如常的冷漠清淡,她看了洛熙一眼,见他沉默疏离,不由得心中一黯。她的目光转回到那件婚纱,只有它,是她可以拥有的一个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