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起医疗官司中引发的思考

老妈经常骂我是个神经大条、粗枝大叶、马虎大意的人，对于这点我从不否认。今天，我又一次验证了她对我的判断——中午要去游泳时却发现没带游泳衣！Oh，MY GOD！不敢告诉老妈，否则肯定遭她数落！
中午没游成泳，实在无心继续工作，找篇小说闲来读读；文字搞笑，情节和题材是我喜欢的，听着2010 Grammy nominees，心情大好！！
下午开组会，老板先是给我布置了n多的任务，估计十一的日子甭想消停过了，心里郁闷。气还没喘匀，老板就极其严肃地上台发言。事先没接到通知，不知道她要讲她手头上待评估的医疗官司。对于组会，我一向积极性不高，通常都会坐在最后一批，今天也不例外。但是，讲到医疗官司，多少还是能让我有点儿兴趣。
在国内数一数二的专科医院发生的一起医疗官司，老年患者入院6天不到，最终死亡。为了大家能够受到教育，我觉得有必要把医疗事故的背景介绍一下：医疗事故分为四级，只要病人死亡，都是一级医疗事故。
一级医疗事故：造成患者死亡、重度残疾的；
二级医疗事故：造成患者中度残疾、器官组织损伤导致严重功能障碍的；
三级医疗事故：造成患者轻度残疾、器官组织损伤导致一般功能障碍的；
四级医疗事故：造成患者明显人身损害的其他后果的。
那么病人一旦死亡，患者家属提出医疗诉讼，不论医生是否有任何责任或者是差错，都是一级医疗事故！好嘛，这个帽子够大的，估计要跟一辈子！撇开这些不谈，医疗事故等级定好后，才会进一步有技术专家来认定是否有医疗差错以及责任归属。老板给我们开会主要讲的是关于这起官司的技术环节带给我们的教训。
首先，我不太敢相信这起官司是出在全国的这家相当有权威的专科医院，我印象中他们很专业并权威的。和他们医院NB的人一同开会，我都不愿意和他们同桌吃饭，怕消化不良，把我们这些所谓大医院的人当乡下人！既然决定自己有才，可以傲气，但是不能失去水准。出了这么恶心人的官司，我真替他们感觉到丢脸，丢医生的人！但是事实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其实，纠纷。有孩子的人不敢说大话，也是有道理的。世道不同了，人心不古。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你看中年人的婚姻。我想告诉各位的是，现在到享有盛誉的三甲医院同样会有倒霉的事，花钱也不能买到100%的安全。
其次，我大致了解了官司的来龙去脉，决定家属不服一判要求再次上诉是有道理的。被告应该庆幸，我不是原告，否则这个被告就惨了！一份写得奇烂无比的病历，漏洞百出，等着被人告！而且技术上诸多细节难以自圆其说，更要命的是知情同意书是事后补签的，虽然日期是写在了前面。如果说写这份病历的住院医生是个白痴，那么他的上级医生也好不到哪里，虽然患者入院后病情变化比较大，但是很多悲剧不是不可以避免的。患者毕竟不是猝死，之前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是很遗憾。当然，我是事后诸葛亮，纯粹马后炮，自己也没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但是，老板的意图是对的，这个是警钟！别说别人，还是拿自己说事儿吧。得了重大疾病的病人，怀着生的渴求，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和医生打交道（我相信，但凡有别的渠道，很多人肯定选择永远不和医生打交道）。因为我有专业知识，能够客观地分析问题，理性地提出方案，试图解决或者缓解问题。我可以给病人一片蓝天，也可以带给他一片乌云甚至是狂风暴雨。我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我的自我定位在哪里？我有没有夜郎自大？有没有注意自我更新，定期参加专科培训？我是不是也犯了无知者无畏的大忌？
其实，我很同情现在的住院医生。我先替他们说几句话，他们很辛苦，写不完的病例，开不完的检查单，考不完的试，每天7点之前进病房早查房，经常晚上7点也不能离开病房。常常因为做错事情，被我这样苛刻的上级医生骂得狗血淋头。在给病人操作的时候，犯了低级错误，被向我这样的上级医生要么恶狠狠瞪上一眼，或者干脆被赶出去面壁思过……每天心里都会有着各种各样的委屈，来自同事，家属，上级医生和亲人朋友。这些是每个住院医生都要必经的历程，同样我也是这样走过来的。20岁到30岁，这十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考试，数都数不清了；老板当初批评我的时候都是当着全科人的面，不像现在上级医生都是单独训人，多少留些情面；当年的我也要挨上级医生的训，而且还要时不时受老护士的气；我也是曾经顿顿吃盒饭，饭后还要写病历，干杂活的最底层人；我也同样要面临同学之间的竞争，专业的选择，继续求学的压力；我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也犯过不少错误，事后非常懊恼……但是，我从来没有讨厌过当医生；没有为了任何物质利益去欺骗我的病人；虽然有些病人和家属让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但是我都很认真地处理他们的病情。为什么过去没有出现这么多出格的事故？现在的医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有时候也对这个问题很费解，赚钱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想赚钱就别当医生，以免误人子弟。医生是和生命打交道的，命啊！将心比心吧，如果自己的至亲至爱不幸患病，医生本人的心情如何呢？会随便对付草草了事？如果是自己的老爹一遍遍说没有小便，肚子胀，医生会一次次插导尿管，见没尿就拔出来拍拍屁股走人？会因为病人行动不方便就不拍腹部平片？病人不方便行动，可以申请床旁拍片！要急诊是干嘛的！从头看到尾，这个事故就是医生图方便怕麻烦。治疗后就到了周末，医生估计没查房，到了周一才发现不对劲，还没来得及重视，病人周三就88了！说良心话吧，我觉得没这么一个折腾，说不定现在病人还活着！但是，我是个医生，这样的话也就在自己的Blog里牢骚一下。
最后，可怜一下我老板。技术鉴定是个什么样的活呢，就是拿同情心和良心PK的活儿。而且，搞不好还会闹到刑事责任的地步。看来当专家真的不容易，责任太重大了。谁人能够真正做到情和法的不偏不倚，我自认为不能；事实也证明我不能。看来老板是有过人之处的，不服不行。俺的道行差的太远！老板接受的早期教育很正规，而且她的法国老板是个人品和学识让人绝对折服的大家。现在还有几个导师会让留学生住在自己家，偷偷给学生交学费从来不提及呢！这种人格是一种魅力，身教胜于言教。什么样的老师教什么样的学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同样，我在老板的庇护下一直单纯地工作生活。其实，自己没有真正为了生计去计算过人生。没有很富有，但是也从来没有拮据过。老板给了我很多机会和空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保留了很多欧洲人教育的开明理念。所以，我到现在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专业上很独立，但是其他方面似乎弱了些。这点和老板有点相像，她爱漂亮在乎形象，却不会照顾自己，忙得常常生小病；不会理财，比我还烂，我起码会用信用卡。这样的专业人士，不为五斗米折腰，不为权势低头，是个让人尊敬的人，我没有理由怀疑她的判断。我相信她最终的技术鉴定是有情有理的。
我不想把医生的职业说的有多高尚，每个和医生真正打过交道的人才有发言权。我也只能管好自己而已，话说回来，还是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吧，这就是造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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