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一位老人不顾高龄参加这项“天下第一难”的考试？是什么让她知难而进不退缩？是什么让她如此执著坚持整整10年？

　　冬日的一个下午，记者在傅樱家不足10平方米的书房里，和她谈考试经历。说到家人、朋友、老师的情，老人眼中泛起泪花；说到夜夜挑灯苦读的艰难，她面露坚毅的神情；说到年复一年单调而枯燥的学习，她却像在说喜事乐事似的笑出了声。

　　60岁时结缘法律

　　傅樱退休前从事了38年理论物理研究，是“中国原子弹之父”邓稼先的得力干将。辉煌的工作经历，让这位老人在柔弱中增添了执著和坚毅。即使在60岁时才与法律结缘，即使在年过花甲才开始参加司法考试，这种品格始终伴随着她、影响着她。

　　1995年，60岁的她从高工的位置退下来，生活一下子从紧张变得空闲起来。傅樱说：“那种日子真的很不习惯，早起盼天黑，休闲变痛苦。”她想，自己孑然一身，无儿无女，生活无忧，可思维清晰，身体健康，还可以干点儿事。一个偶然的机会，傅樱进入深圳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内勤，她看到了许多人对法律一无所知的迷茫，也看到了律师如何为当事人伸张正义、排忧解难。傅樱萌生了一个念头：何不将为科研服务的热诚投入到为老百姓提供法律援助中呢？

　　从此，在律师事务所，傅樱从零开始接触法律、学习法律。在由内勤做到行政主管的过程中，傅樱处处留心，了解办案程序，旁听案件分析。

　　接触的当事人越多，傅樱越发有了一种悲悯情怀：“这么多老百姓不懂法，他们甚至受了委屈都不知该如何申诉。我如果考取律师证，就能帮他们了。”

　　1998年，报考年龄放宽后，傅樱兴冲冲地报了名。她想：“我是高级职称，这些背背记记的内容，难不倒我。”

　　但是，连考两年，她都只得了200多分。满腔热忱和梦想被无情的现实击碎，活力十足的老人一下子蔫了。她不得不审视自己：“难道我真的老了？”

　　她曾想过放弃，但心里总不是滋味。当年参加“两弹”研制时，不是知难而上才成功的吗？夜深人静，她内心在坚持与放弃中徘徊。她自问：“我真的不中用了吗？”回想起忘我奋斗的艰苦岁月，用算盘、手摇机处理庞大数据的年代，她和同志们攻克了多少难关啊。不！不能放弃！被失利挫伤的自信和毅力又回来了，豁出去的冲劲让她重新鼓起了学习的勇气。

　　2002年，律师资格考试改为国家司法考试。傅樱又报名了。面对厚厚的14门课的复习材料，满头白发的她跟大学里的年轻学生一起啃书本。天不遂人愿，这次还是失利了。稍感安慰的是，分数比前几次有很大长进。家人劝她，不要太认真，要服老啊！司法考试不是老年人能扛得住的苦差事。朋友也劝她，你有高级职称，又有丰厚的退休金，何必找苦找累呢？但傅樱不为所动，就此放弃，她不甘心。

　　傅樱辞去工作，坚定地成了一名司法考试“专职”考生。

　　“这几年买得最多的，除了辅导书，就是参考资料。”说起过去，傅樱感慨地说。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流行的衣服款式。为全身心复习备考，她从不看电视、电影，更不逛商场，远离了一切娱乐活动。10年时间，她付出的何止这些？

　　考试失利造成的心理压力太大，大概从2005年起，傅樱开始脱发。傅樱拿起书桌上的照片，让记者看她参加考试之前的样子。一样的书卷气，一样的淡定神情，只是浓密自然的黑发变成了现在没有生气的假发。“那段时间，我都不敢洗头，一洗就掉一大把。”这让注重仪表的她很难过。“轻伤不下火线”，她头戴假发继续复习迎考。

　　为看书复习，傅樱很少做饭，饼干果腹是常事，要不就是在超市买现成的食物将就。即使做一次菜也非常简单，工序复杂、耗时太长的炸、炖等，她很少沾手。

　　天长日久的营养不良，严重损害了她的身体健康。先是眼睛，2005年傅樱已70岁高龄，眼睛出现了老年黄斑病变，医生提示她不能长时间阅读，否则视力会很快衰退。然后是长期久坐引起腰椎间盘突出。但执著的种子已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生根，她把医生的劝告丢到脑后。为克服眼疾，傅樱每学习1小时就休息30分钟，8小时学习变成了12小时，其他事情全部压缩。她在书房里安放了一张木板床，困了累了，上床和衣而眠，有了精神，就起身苦读。

　　10年里，她经历了7次考试失利的折磨。每一次失利，都让她痛苦万分。每一次失利，她的身心都承受了巨大压力。每一次失利，她都在想：“算了吧，这么大年纪了，不考了。”而想过之后，她又重新坐在书桌前开始复习。

　　傅樱坚信，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只要坚持，考试一定能通过，律师梦一定能实现。这一坚持就是10年。

　　虽然是高龄老人，但傅樱的学习劲头可一点儿都不输给年轻人。她上网查资料，写E-mail与同学和老师探讨问题，发手机短信与年轻人沟通。她还上过不少辅导班，和年轻考生一起听讲。

　　每年春节刚过，傅樱就开始准备9月的司法考试。几次失利后，她不再一个人闷头学了，她报了辅导班，还结交了几个小学友，像李赛飞、姜晶晶等。

　　这些20多岁的年轻人，傅樱视他们为学友。家旁边有一家麦当劳，就是傅樱和这几个小学友讨论的聚点。家里的电话也成了学习热线，姜晶晶说，每个月她和傅阿姨的电话费都要几百元。

　　为通过考试，她辗转于大大小小的辅导班。有一次，晚上的辅导课结束后，已是9点多了，傅樱去赶公交车，黑暗中，路面上凸起的小坎儿绊倒了她。这一夜，她在医院折腾到零时，脸上缝了15针。回到家，稍稍休息后，她又强打精神去上早8点的辅导课。

　　书柜里放着满满当当的复习资料，每本资料都无声地记录了她的好学劲头儿，每一页文字都见证了她的苦学精神。傅樱指着厚厚的民法、刑法精解讲义说：“这是司法考试的‘葵花宝典’。”手指滑过一摞摞资料，她说：“由于法律条文每年都有修订，每次考试失利后，我都要把以前所学知识全部归零，从头开始。”语气平静，不带一点儿悲苦的色彩。

　　随着傅樱对法律条文的熟悉和理解，虽然没通过考试，但她感觉成绩在稳步提高。354分，356分……她的自信心越来越强了，学习成了她老年生活的精神寄托，解决法律难题更成为她的快乐源泉。

　　傅樱的学习精神带动了不少年轻人，也感动了辅导班的老师。对老师的精心教导，傅樱一直心存感激。一次，傅樱向老师求教如何学好行政法学。老师不仅讲了学习诀窍，还把自己备课的讲义用电邮发给她。傅樱感激地说，要没有中国人民大学的这位林老师，我的学习恐怕还要走不少弯路呢。

　　现在，这位古稀老人多年的律师梦就要实现了。

　　傅樱老人喜欢这样介绍自己：“我单名一个樱字，是樱桃的樱。”她没有用唯美易逝的樱花，而是选择了殷红喜人的樱桃来给自己的名字作注。她的一生何尝不是硕果般充实丰盈呢？

　　记者手记

　　看着这位曾为我国“两弹”事业作出突出贡献的老人，想象着她为通过司法考试经常饼干果腹、和衣而眠的情景，慢慢体味着她活到老学到老的执著，感悟着她蓬勃向上、努力进取的追求。这样一位老人，想的是通过司法考试后，为社会献出余热，为弱势群体提供法律援助，我心底涌起了深深的敬意。

　　(北京考试报记者　刘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