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从一个非常偏僻的农村考进省城的大学。因为贫穷，在长沙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我有着一种莫名的自卑。我因此而变得离群，甚至孤独。面对大学校园里那些青春的身影，我觉得自己更像个老气横秋的女人———但我不能怪任何人，尤其是我的父母，他们为了我的学业几乎耗得油尽灯枯了……

而这样的状态终于在我大二那年的暑假开始改变。

那年暑假，朋友把我介绍到一家酒吧当啤酒促销员。渐渐的我有了一些收入，无论是外形还是心态，我都有了一些改变。

在那片灯红酒绿下，年轻的我有着纯朴的学生气，齐眉的刘海下藏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嘴角隐约现着甜甜的酒窝，我浑身自然散发的那股青春气息，总是让见惯了俗艳女子的男人，对我另眼相看。

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生活，我从内心里有种抵触感，面对一些男人防不胜防的骚扰，我也只会不知所措。所以起初，我的业绩并不好。

记得在我20岁生日那天，没有蜡烛，没有蛋糕，也没有人为我庆祝，而那天是我第一次领薪水——300元。看见别人一厚沓百元大钞，我却只有最低的底薪，我躲在洗手间的角落里偷偷流泪，狠狠地告诉自己，我只输这一次。

于是从那天起，我开始在每个深夜里故作天真，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对着那些男人卖弄单纯，而口袋里仅是小费就与日俱增，此时，只有金钱能够让我满足和欣喜。

一个月后，我遇见了高一丰。他是在酒吧门外拦住了准备下班的我：“可以聊聊吗？”我很客气地告诉他：“先生，很抱歉，我下班了，想买酒的话，明天再来找我。”

你是A大的学生吧？他突然说。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我，因为这句问话，停住了脚步。

“我见过你，在学校的辩论赛上，我儿子叫高鑫，是反方的三辩，你是正方一辩吧？我叫高一丰，常常听高鑫提起你，很高兴认识你。”高一丰站在我面前，脸上是善意的微笑。

我忽然间觉得害怕，因为还没有人知道我在酒吧兼职。我告诉室友，自己在需要坐一个小时公汽的地方做家教。

而高鑫在大学里已经苦苦追求了我一年多，我不答应他，是因为我有着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面对——我要赚钱交学费，养活自己，恋爱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我和高一丰之间，却因为这偶然的见面，开始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像慈父般说服我，辞去了啤酒推销的工作，并毫无条件地给我付清了欠缴的学费，塞给了我足额的生活费。

我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他，您对我这么好，是因为高鑫吗？高一丰沙哑的声音说，也许吧。虽然我没有办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我感到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沉重。我为这个男人一阵心痛，没有来由。

高鑫依然没有放弃对我的追求，他像呵护一个小孩似地守在我身边，陪着我一遍一遍坐我最喜欢的摩天轮。

在到摩天轮最高处时，高鑫试图握住我的手，他温柔地说：“月月，我爱你，让我照顾你，好吗？”我心里忐忑不安，低下头默默地想，这是爱情吗？我不停地问自己。

2 床头柜上的两万元存折

我不敢多想自己会和高一丰发生些什么，但一个月之后，我却再次见到了他。

他在一家酒吧喝得烂醉，居然拨通了我的电话。

我赶到酒吧的时候，他已经瘫睡在保安室的沙发上。我使尽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和保安把他扶上了车，去附近的一家小酒店开了房间。那天晚上，我没有拒绝喝醉的他。

第二天醒来的清晨，屋里弥漫着甜蜜。那一瞬间，我在心里确定自己是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他轻轻捧着我的脸，月月，你真的是个好女孩，对不起。

回到学校，我去见了高鑫，我说，对不起，我们性格不合。我告诉高鑫，我努力过，但还是没有办法。

另一方面，我和高一丰开始偷偷地约会，在漆黑的夜幕下，我们小心翼翼地见面，在不同的宾馆。

我们经常也会坐不同的航班去同一个城市，因为在那个陌生的城市，我们才可以光明正大地手牵着手，大摇大摆地逛街，仿佛是向世人宣告我们如胶似漆的爱情。

  高一丰一次次地告诉我，他正准备离婚，他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给我一个安定的归宿。

据说，从结婚第五年开始，他妻子就只顾无止境的事业，不顾孩子不顾他。

我听高鑫讲过，他从小学起就开始住校，母亲很少管他。他7岁时，母亲去国外进修3年，其间只回过四次家，他和母亲的感情很淡，拥有的只是父爱。

而高一丰，对于婚姻，他只说了六个字———“哀莫大于心死”，但为了儿子，他一直配合着她，维持着看上去很美的和睦家庭。如今因为我的出现，才使他下决心重新开始。

大四毕业，高一丰在南京为我找了一份工作。安排好一切后，他非常开心，当晚我们住进了一家宾馆。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的时候，屋里空空如也，高一丰不在，只有床头柜上冰冷地躺着一张两万元的存折。

旁边的小便笺上写了几句话啊：“对不起。保重，因为种种原因，我只能选择离开。”

这个我原以为深爱自己的男人，就这样轻易地离我而去了。而那张存折，让我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撕裂。原来，对于他，我也不过只是数字而已。

那些日子我自暴自弃地找了个网友谈恋爱，天天去酒吧买醉，我连工作也放弃了。

两个月后，我又悄无声息地和网恋男友分了手，去了一家并不景气的公司当文员，日子过得格外颓废。

我一直固执地认定，这一切都是因为高一丰，如果不是他，我不会自甘堕落。我决定要报复这个深深伤害过我的男人。今年年初我回到了长沙，我要让高一丰为我受的所有伤害付出代价。

3 是报复？还是离开？

在小区门口，戴着帽子的我远远看见了高一丰，一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我踌躇了很久，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报复他。

后来我看到一本书里的故事，从而做了决定。我要嫁入高家，做高一丰的儿媳，让他一辈子都不好受。这是我认为最好的报复方式。

四处打听，我终于得知高鑫在深圳一家大公司工作。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我毫不犹豫地跑去深圳找他。

其实我也没想到，找高鑫重续前缘竟然那么容易。他是真的还喜欢我，而且不久前才和前任女友分手。无法忘却的初恋，让我们拾起了四年前的缘分，重新开始了交往。

很快我们就陷入了热恋，我也在深圳找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我得承认那些日子我还是感觉到一些甜蜜的，至少在外人看来，我们非常恩爱。我甚至发现，自己麻木的心开始渐渐复苏，我感觉我快爱上高鑫了。

高鑫却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我一直在琢磨的却是该以一种怎样的方式跟他父亲见面……

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和高一丰见面的。

今年六月的一天，我下班回高鑫的住处，开门的竟然是高一丰夫妇。当时高一丰的神情就变了。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尴尬而漫长的晚饭。

第二天，在咖啡馆里，高一丰求我原谅他，求我和他儿子分手。我也非常绝情地告诉他，不可能，除非高鑫不要我。不过我一定会努力地让他向我求婚的。

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我知道自己语气里的冰冷。因为是高一丰毁了我对爱情的憧憬，对生活的向往，我不想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呆呆地望着我，嘴唇嚅动着，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到底什么才是爱？有些人在不能爱的时候，选择离开，选择让爱的人找寻新的幸福。这也许是某一类人表达爱的方式，高一丰也许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用残忍的方式离开我，但我并不领情，因为这实在太残酷，太离奇。

高一丰夫妇走后，高鑫一如既往地对我好。但我心里却慢慢变得不安起来，我越来越感觉自己像一个怀揣阴谋的可怕女人，在试图毁掉别人的幸福。

尤其是高鑫，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痛苦，那个报复的念头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左右为难的抉择……

“十一”长假前的一天深夜，我终于含着眼泪离开了沉睡中的高鑫，像当年高一丰一样，同样是留了一张字条，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那扇伤感的门，任凭泪水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