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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访中，老王谈起了他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最后，他请求检察官：“我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在你们抓我之前，我有个请求，希望你们能让我见上我的家人一面。”

    十六年逃亡，不堪回首    

    2008年5月19日下午3时许，记者随同浙江省宁波市北仑区检察院办案干警小虞等人，驱车来到王兆祥家进行回访。在一座居民住宅楼前，老王早早地等在了家门口，见我们从车上下来，热情地迎了上来，握住小虞的手：“谢谢你们还一直关心着我……”

    这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得多的老人带我们进了他家的客厅。

    回访中，老王谈起了他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怕担罪责 负案潜逃

    1991年10月初的一天，在单位上班的王兆祥突然接到检察院的电话。刹那间，他紧张地皱紧了眉头，知道自己的罪行很快就要大白于天下了。因沉迷赌博，他不仅输掉了家中仅有的3000元存款，还将单位让其保管的数万元购货款也输了个精光。当时，王兆祥每月工资只有100多元，要凭这点工资弥补巨额亏空，简直是天方夜谭。在走投无路之际，王兆祥将手伸向了单位的公款，他利用担任供销合作社水产冷库负责人的职务便利，以单位要记账需开发票为由，先后5次从平时有业务往来的某工商所市场服务部虚开鱼类进货发票共计4．52余万元，并将虚开的发票在单位报销后将钱款予以侵吞。

    王兆祥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但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当时，他唯一的念头只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坐牢！于是，他选择了负案潜逃。    

　　颠沛流离 生不如死

    16年前的那天中午，王兆祥匆忙回到家，跟家里人说要出差几天，便带上随身换洗衣服离开了北仑。在去上海的火车上，王兆祥就已经盘算好了，要逃就逃得远一点。听说大矸有个羊毛衫厂办在新疆伊犁，他决定逃到新疆去。到上海后，王兆祥直接买了去新疆的火车票。经过七天七夜的不停奔波，他终于来到了伊犁。可是几经周折，不但因为语言不通没有找到老乡，还被吓得东躲西藏。这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了流离失所的滋味。

    王兆祥在新疆度过了20多个不眠之夜后，决定到青海去闯一闯。来到西宁之后，王兆祥找了个偏僻的小旅社住了下来，每天出去打零工挣些钱维持生活。然而，由于水土不服，饮食不习惯，没干几天活，王兆祥就因为拉肚子而歇工了。打不了工了，王兆祥到大街上溜达。站在西宁繁华的商业街上，王兆祥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宁波，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如果我那个时候不去赌博，不去贪污单位的公款，不去虚开发票，那么今天就不会背井离乡，在外面受苦了……”身处异乡，一方面是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另一方面，是心里无法克制的恐惧，身边呼啸而过的警车常常让他吓得全身冒冷汗，逛街的兴趣荡然无存。由于心中的恐惧，王兆祥不敢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他又辗转来到了内蒙、甘肃等地。几个月之后，他身上的几千元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逃亡的日子永远都是那样的漫长。在西部呆了四五年之后，王兆祥越来越想念家乡，他决定去上海。回访中，我们问他：“上海离宁波那么近，你就不怕被警方抓获吗？” 王兆祥感慨地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但正因为上海离宁波比较近，而且上海又有很多宁波人，我可以通过他们了解一些家乡的情况，所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离家是近了，担心却一天比一天多了，偶尔上一次街，听到警笛声，或者看到警车经过，他都如惊弓之鸟一般，赶紧躲到一边。在上海的十几年时间里，他像猫头鹰一样生活着，白天，他很少去南京路、人民广场、外滩等繁华地带，只有在夜晚，他才敢出门，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下流连忘返……

    初到上海，王兆祥在一个港口的码头仓库里做起了搬运工。后来，他又在一个商场里做押运工作。由于工作勤劳，肯吃苦，他很快得到了老板的赏识。渐渐地，王兆祥在上海稳定了下来。然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备感孤独。特别是逢年过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团圆饭，而他却有家不能回，只能躲在棋牌室里打打麻将消磨时光。空虚寂寞、担惊受怕，再加上长期的体力劳动，原本身强力壮的王兆祥消瘦了，糖尿病、高血压也乘虚而入，度日如年的王兆祥回家的心情越来越迫切了。

　　思家心切 迷途知返

    2007年11月，在思念家人和疾病缠身的双重折磨下，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王兆祥终于决定回家自首！其实，这个念头自从王兆祥走上逃亡之路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萦绕在心头，只是每次一想到要蹲监狱，自首的勇气又悄然消失。然而，随着病情一天天地加重，他越来越思念家乡，惦念亲人。整整16年未和家人联系过，父母亲、老婆孩子还有哥哥他们生活得好吗？王兆祥的脑海里，此前与亲人在一起的温馨画面就像放电影一样。王兆祥多想回家喊一声年老的爹妈，看一看老婆和儿子，和哥哥诉一诉心里话……

    “假如这些愿望能满足，我即使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也心满意足了。”2007年11月12日，王兆祥踏上了返乡的列车。他百感交集，恨不得马上回家看看亲人。然而，16年了，北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坐在的士上的王兆祥竟然连自己的家也找不到了。当他茫然地站在大街上不知所措时，却被一名夜巡人员认了出来。王兆祥从这位曾经是他邻居的巡逻员口中得知了妹妹家的地址，就心急火燎地赶往妹妹家。

    这对16年未见面的兄妹抱头痛哭。妹妹告诉他，老房子早在2003年就已经拆迁了，父母在他逃亡的那一年相继去世了，连最疼爱他的哥哥也在前年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听着这一切，王兆祥几乎要崩溃了，自己的罪孽是如此深重，如何才能解脱？他决定先投案，然后再安心地回家看望老婆和孩子。

    第二天上午，王兆祥来到了检察院控申接待室。检察官小顾招呼他坐下，给他递上了一杯热水。王兆祥表情沮丧地告诉小顾，他是来自首的。王兆祥叹了口气，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当初自己如何犯罪，如何逃亡，又如何想到回家自首的整个历程，这一段16年来隐藏在心里的“秘密”，此时就像决了堤的水一样倾泻出来。好久没有这样对人倾诉过了，他仿佛找到了一个放心的倾诉者，不吐不快。王兆祥原原本本地说出了这一切后，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似乎卸下了千斤的重担。最后，王兆祥请求检察官：“我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在你们抓我之前，我有个请求，希望你们能让我见上我的家人一面。”见他担忧的样子，小顾找出了相关的法律书籍，对照他的罪行告诉他说：“你16年前犯下的经济案子，现在已经不以涉嫌贪污定罪了，而是被重新界定为涉嫌职务侵占罪。同时，这件本该由检察院立案查办的案件也转由公安机关来立案查处。这样一来，你的罪会减轻不少。”走出控申接待室的门，王兆祥长吁了一口气。

    2007年11月14日上午，王兆祥迈进了公安分局的大门，并将在妹妹帮助下凑齐的4．5万余元赃款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民警。鉴于此案的实际情况且考虑他有自首情节，经研究，警方给他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

    面对亲人 悔不当初

    16年的逃亡生涯终于画上了句号。王兆祥迫不及待地想赶快回家，好见到日思夜想的亲人。

    王兆祥怀着沉痛又复杂的心情找到了自己的家，眼前那一幢崭新的楼房似乎使他有点眩晕。当他定下神来的那一刻，他看见楼房大门前有一位似曾相识的老妇人站在那里，白发苍苍、面容憔悴。这是他16年未见的妻子吗？王兆祥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不是已经不要这个家了吗？你怎么还回来？”“回来干什么呀？”……这位长久以来默默忍受孤独，承受各种压力独自抚养儿子长大的女人，似乎想把这16年对丈夫的爱恨全都发泄出来，她不停地责骂着、哭诉着。此时的王兆祥也深深知道，再多的言语解释都是多余的，他只有跪倒在妻子的跟前……

    直到今天，王兆祥回想起夫妻相见的那一刻，仍然止不住泪水。他说：妻子原先是个漂亮的女人，自己逃亡这么多年，她一直未改嫁，而是承担起家庭所有的责任。自己欠她的实在太多了，他能理解妻子对他的冷漠，也能体谅妻子对他的怨恨，他希望时间能化解他们之间的隔阂，他希望用自己的行动换来家人的原谅。

    宽严相济 再享天伦

    警方将王兆祥的案子移送到检察院时，正好是年底公诉科最忙碌的时候。承办该案的检察官小沈告诉我们，当他知道该犯罪嫌疑人在外逃亡16年，现在都已经60岁时，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2008年1月8日，小沈把王兆祥请到了检察院。做完讯问笔录后，小沈关心地询问起王兆祥这么多年来在外面的经历和感受。这位满脸沧桑的老人在回忆起逃亡的种种心酸时，他没有掉一滴眼泪，有的只是不断的自责和深深的懊悔。然而，当小沈问起他阔别已久的亲人时，王兆祥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楚，泪水在他的脸上流淌。

    王兆祥走后，已经下班的小沈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决定从今天晚上开始，加班审查这个案子，早点起诉到法院，争取在年前有个判决结果，最好能判个缓刑，好让王兆祥大年三十在家里吃上团圆饭。

    2月2日上午，北仑区法院开庭审理王兆祥职务侵占一案。法庭上，王兆祥一直忐忑不安地期待着。他清晰地听到公诉人代表国家对自己的庄严指控：1991年3月至10月期间，被告人王兆祥利用担任北仑区大矸供销合作社水产冷库负责人的职务之便，先后5次从大矸市场服务部虚开鱼类进货发票共计45249．20元，且将此发票在大矸供销合作社报销后予以侵吞。案发后，被告人王兆祥一直潜逃在外，2007年11月12日被告人王兆祥向北仑区检察院投案自首，所得赃款已被追回。同时，他更清晰地听到公诉人当庭建议法官对他从轻处罚。

    法院根据刑法从旧兼从轻的法律适用原则，并鉴于其有自首情节，涉案赃款均已被追回，依法采纳了检察院的建议，一审以职务侵占罪对王兆祥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

    听到这个结果，王兆祥眼眶红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逃亡16年回来，还可以和家人重新享受天伦之乐！

    王兆祥感谢司法机关对他的宽容，让他有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他现在最大的希望是好好守着亲人，平平安安地过完余生。虽然妻子并没有彻底原谅他当年的不告而别，唯一的儿子对他这个父亲也有太多的生疏，但他理解这一切，自己亏欠亲人的实在太多太多，他要用余下的岁月好好补偿他们。

    岁月是无情的，错过的时光，再也不可能回来。如今已做爷爷的王兆祥，听着孙子稚嫩的童声甜甜地叫着“爷爷”时，他终于懂得了生活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