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本报记者走进青浦监狱，跟"江洋大盗"面对面。这些曾得手过无数次的惯偷，大都是为来钱快走上此路。但让人深思的是，像老鼠一样胆战心惊的生活并非他们所愿，他们也希望过太平日子，只是在追求目标途中，常感到无奈和茫然。

1酒吧内接触盗窃团伙

为了来钱快，他放弃了有固定收入的工作，游走于社会边缘，也曾富贵潇洒，也曾呼风唤雨。

但到最后，让他赚到快钱的那条路，最终将他送进了监狱。青浦监狱里，刚过40却已花白了头发的姜成骏，因盗窃被判无期。掰着手指算着遥不可及的出狱日期，他时常陷入对往事的回忆。

姜成骏出生在江西抚州地区的一户人家。父母很早就到上海工作，他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姜成骏受到了全家人的宠溺，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经常会有上海寄回去的各种物品，他过着相对优越的生活。

初中毕业之后，姜成骏来到上海，顶替父亲成为了自行车厂的一名学徒，开始每个月领取固定工资。因为厂子效益不错，他每个月可以拿到四五百元，在90年代初，这是个足以让很多人眼红的数字。

早在读初中的时候，他就跟同班女同学刘晴好上了。初中毕业后，刘晴考上了山东的一所中专。为了不与刘晴两地分隔，姜成骏辞掉了自行车厂稳定的工作，准备回抚州老家另谋生路。通过培训，他在老家的汽车站找了一份开长途车的工作，跑一天车可以赚100元。

长期在外面跑车的他认识了不少"道上的朋友"，有朋友告诉他，福建广东一带有大量的走私摩托车，贩卖一辆摩托车，可以获利近万元。姜成骏一听，这倒是个好路子。于是，1997年夏天某日，姜成骏只身前往福建，通过当地人牵线搭桥，他花八千元购进了一辆摩托车，开回抚州后，这辆车卖了一万七千元。前后三天时间，他赚进了九千元。

随着打击走私的力度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少，姜成骏考虑改行，一年后，他用积蓄开了家酒吧，也从此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朋友圈子。

姜成骏留意到，有一批人经常到酒吧里来消费，开口闭口离不了车子，他慢慢接近后发现，这群人都是河南某县的，也有保险公司员工，还有些人并无固定职业。姜成骏敏锐地察觉到，这群人被一根利益链串在一起。那些无固定职业的人其实都在经营着同一项业务--帮江西的机动车上河南牌。

"上牌照其实赚不了什么钱，他们赚的是保险。"这些人帮车主办理购买保险时，都会在手中留一份保单，牌照上好一周后，他们会到保险公司将保险退掉。保险通常都是三四千元，也就是说，他们每办一辆车就能赚进三四千元。姜成骏一听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两年的时间内，平均每个礼拜他都有三四笔业务，靠着这项收入，他成了当地比较有名的有钱人，也开起了私家车。有了钱，心也野了，而他跟刘晴的婚姻最终走向了尽头。

离婚后的一天，朋友阿青找到他:"我手上有辆桑塔纳，是别人抵债给我的，什么资料都没有，能上牌吗?"姜成骏找到熟人问，得到肯定答复后，他问阿青要了3万元代办费。随后，他花了4000元找人做了一份假的车辆合格证和购买发票，再修改了车辆的车架号和发动机号，上了牌照。全套弄下来，除去给别人的分成，他赚了八千块左右。

过了一个月不到，阿青又找过来，称手上又来了辆车，跟上次情况一样。姜成骏何其聪明，他盯着阿青问:"要上牌，你给我说实话，听说领结婚证要什么手续。这车是什么情况。"再三追问下，阿青吐了真相:这辆车，跟上一辆，都是从上海偷来的。当姜成骏把所有手续都办好之后，阿青在递过钱的同时，也递过来一句话:"要不，你跟我一起干?"

原来，阿青本来跟搭档阿天合作偷车，但由于分赃不匀两人闹翻了。阿青决定自己干，却苦于对上海不熟悉，而姜成骏不仅有上牌的资源，又曾经在上海呆过几年，甚至会说一些上海话，跟他合作再好不过。姜成骏听到阿青的邀请，未经多想就一口答应了。

2两三分钟能偷一辆普桑

阿青告诉他，他们偷车都是锁定普桑，因为普桑在设计上有个缺陷，即其油箱、车门及发动机用同一把钥匙。糖尿病的饮食疗法。而油箱的盖子极容易就可以拔掉，钥匙的胚子也就极容易可以取到。配好钥匙去开车，完全可以正大光明，根本不用撬门。

抓住这个窍门，2003年3月的一天，姜成骏驾车与阿青一起来到上海东北角附近，兜兜转转选了个小区，做了他的第一单业务。傍晚时分，他们在一个老式小区里瞄准了一辆黑色普桑，随后在小区附近的宾馆里开了个房间。深夜2点左右，他们进入小区，拔掉油箱盖子，取到了钥匙胚，然后回到宾馆房间里，自己配了一把钥匙。

这是姜成骏第一次配钥匙，手艺很不熟练，配好之后去试车，反复几次都没有成功。一直到凌晨5点左右，总算打开了桑车发动机。随后，姜成骏驾驶自己的车子行驶在前方，阿青开着偷来的车走在后面，两人离开该小区。到五角场附近，姜成骏拿出随身携带的假牌照给车子换上，然后一路开到嘉兴。

"当时为了作案，特地看了些警匪片，感觉要弄点时间证人，于是我们把车停好后，当天又从嘉兴返回上海，呼朋引伴吃了顿饭。"姜成骏现在想想都有些好笑。饭后，两人赶紧又回到嘉兴市，取出了赃车，再开到海盐县准备销赃。

阿青本想延用以往的操作手法，给车子上牌后出售，但姜成骏提出，上牌花费的时间太长，成本太大，风险也大，不如直接裸车卖掉，利润相差无几。两人一拍即合，于是通过此前的朋友圈子找到了一个车贩子。后者把车提走后，给了他们三万元。

在车辆盗、销过程中，车贩子很关键。通常情况下，每一个偷车人都有一个比较固定的收赃人。姜成骏对车贩子的工作也略有了解，他说，"货物"到手之后，为了掩人耳目，车贩子会把车子翻新，重新喷漆、变换车座，有的直接把零件拆下来重新组装。等到风声过去后再联系买主，用他们的行话就是去"填户"。

一般的车贩子都有自己的"门面"，有的修车、有的卖配件…这样就更加方便赃车出售。一开始姜成骏都是先偷车，再销赃，做得多了之后，下线发展得也越发密集，到后来几乎天天能够接到"订单"。有了订单他们再出手偷车。在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姜成骏和阿青采用同样的方法盗窃了几十部车子。做得多，手艺也越发精通，到后来，姜成骏配一把钥匙只需要两三分钟。

3"最后一次作案"被抓

也在这段时间里，姜成骏认识了新女朋友陈倩，9月29日两人领了结婚证。为了今后过点太平日子，姜成骏决定金盆洗手。然而，结婚刚刚一周，他听到风声说阿青曾经的合作伙伴被抓了，同时被抓的还有那一条线上的其余人。

姜成骏意识到情况不妙，收拾了细软就跑路。他先是到了山东，然后到了内蒙古。在内蒙古呆了不到一个月，担心阿青等人知道他在那边有朋友，会向警方检举，于是又从内蒙古到了杭州。对于他来说，杭州是个陌生的地方，他在灵隐寺附近租了个房子，暂时住了下来。

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姜成骏通知陈倩也来跟他会面，商量要做点生意。"虽然这里我谁都不认识，但我老是这样呆着不做事情，时间长了肯定会被邻居怀疑。"姜成骏看到附近学校较多，于是借了个门面开了家饭店，请陈倩跟一个小兄弟阿峰帮忙打理。

这段日子表面上看似平静，姜成骏却过得极不安宁。他整天处于惶恐之中，甚至落下一个不断摇头的坏毛病。他非常喜欢小孩，可当老婆告诉他自己怀孕之后，他考虑再三，还是让老婆打掉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姜成骏认识了一个朋友，专门介绍人偷渡到韩国。姜成骏想了又想，最后决定跟老婆一起偷渡过去。一切都联系得很顺利，10月8日就将是他们离开的日子。

当年9月29日，是两人结婚的周年纪念日。姜成骏邀请阿峰一同吃了个晚饭。饭后，阿峰对他提出了要求:"哥，我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你马上要走了，要么你带带我吧。"

姜成骏一时有些犹豫，但禁不住阿峰的软磨硬泡附带威胁恐吓，他最终点头答应。

9月30日，姜成骏带着阿峰在杭州的一个老式小区里偷得一部普桑，准备开到衢州去卖。下家是阿峰联系的，姜成骏反复追问是否可靠，阿峰均狠狠点头。晚上7点，他们到达衢州，姜成骏指着一家网吧说:"我在这里等你三个小时，如果你不来我就走了。"

当晚9点45分，阿峰仍没有返回，姜成骏走到网吧窗前，发现偷来的车仍旧停放在路边。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想还有15分钟，于是重新折返电脑前。就在他坐下的瞬间，十几名警察涌进网吧，将他抓获。跟随警察一起进来的，还有带着手铐的阿峰，原来，与阿峰联系的"下家"，其实就是警察。

4作案太多被判无期徒刑

结束了近三年的潜逃生涯，姜成骏被警方带回上海。出庭受审的那一刻他才看到，当年帮他做假牌照，帮他改车架号，帮他传递消息的那些人全部都作为同案犯站在被告席上。

因为盗窃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恶劣，姜成骏被判无期徒刑。2010年秋，他被送入上海青浦监狱服刑。同年，陈倩与他离婚。

两年过去了，等待他的依旧是茫茫无期的狱中生活。姜成骏自嘲自己像完全变了个人，曾经性情暴躁的他变得有些慢性子。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的不懂法，以为车子只要卖掉了，没有东西在手上，谁也奈何不了我。"姜成骏后悔，自己为了赚快钱，一直游走在法律边缘，终究自食其果。

5城市人冷漠方便作案

"在道上混得多了，这里面的门道大家也经常交流。"说起盗中之道，姜成骏自有一番总结。窃贼，也分行业。有盗窃车辆的，有入室盗窃的，有马路扒手，也有专偷保险箱的。一般来说，"入门"之后，各种窃贼不大会改行。而其中所包含的部分手艺，也并不互相传授。

窃贼，也讲究"行业规范"。姜成骏介绍，事实上糖尿病如何食疗。有一项原则是所有窃贼都相对遵守的，即"偷风偷雨不偷雪"。除此之外，每项不同的盗窃类别，有不同的细化行规。例如，作为盗窃车辆的，他们一般有三种情况不偷。

第一，有围墙和保安的小区不偷。这样的小区进出不方便，撤退起来比较麻烦。第二，太高档的车子不偷。高档车销赃比较困难，作案时风险也大。所以除非车内有大量贵重物品，一般不会动手。第三，同一块区域不能重复作案。车子被偷得多了，各项安保措施必然会加强，下手难度和风险也相应增加，因此，他们通常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而对于"反扒"，姜成骏的话多少说中了城市的一大弊病。"刚开始做的时候，我也怕，我怕被人捉住。对这些敢抓我们的人也是又敬又怕。可后来我才发现，这个城市里的人都很冷漠，邻里关系也非常淡，有时候隔壁邻居都不认识，更何谈谁有哪一部车?"有好几次姜成骏在开车门的时候，有人从身旁走过，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也正因为如此，姜成骏每次都是大大方方拿着自己配的钥匙去开车门，发动，并开走，作案近百次，没有一次失手过。

他们业内也时不时的互相传授经验。大家对付警察通用的一个办法就是，哪里出事哪里了结。如果被警方逮住，除非对方有强有力证据，否则不会交代以前的事情。面对警察的询问，口径大多保持一致，即这是第一次偷东西，只偷了一辆等。

"不过我听说现在规矩已经被破了。"姜成骏说。以前同行之间并不会内讧，现在有一批人专偷同行。因为大家彼此都很熟悉，知道作案手法，也知道赃物会放在什么地方，更知道赃物再丢失后对方不会声张。

在监狱里呆了两年，姜成骏感觉自己想通了很多事情。那些曾经跟他共同作案的同伴，那些监区里因为盗窃而不断进来的服刑人员，几乎每一个人去偷窃的最大理由就是"来钱快"，他们生活的所有目标就是弄到更多的钱。他们在社会生存竞争中往往因为种种原因处于劣势，当他们不断膨胀的对财富占有的欲望，与他们的生存能力形成巨大的落差时，就离铤而走险、以偷窃为致富捷径仅有一步之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