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低者得国资流失

缓解交通拥堵是武汉今年城建的重头戏，其中地铁投资高达140亿元。今年底，首条地铁--地铁2号线将会开通试行，江城人将过上搭乘地铁的日子。正当万众翘首以待，当地上下引以为荣的重头戏工程却爆出怀疑广告招标作弊事件。本报接到的投诉显示，数千亿的国有资产分分钟可能成为腐败者的提款机，令有招标之都美誉的武汉蒙羞。

为配合环境建设，武汉地铁2号线一期工程的站内广告10年代理权，去年底由其营运公司委托湖北成套招标公司对外公开招标。11家公司报名，武汉地铁经审查，选取了6家资质较优的公司参加投标，最后仅余深圳地铁传媒、雅仕维集团、广东省广告3家公司报价投标。

是次评标采用百分制综合评估法，其中报价评审占60分，商务标评审占15分，项目经营建议为25分。结果深圳地铁传媒以10亿经营权费和2亿首期预付款在首个回合前60分中即场胜出，比起出价仅7亿的广东广告高出11.9分。但中标结果却出乎意料，出价最低且没有任何地铁广告经验的广东广告却离奇地留在了余下回合，备受5位评标专家青睐，追回了十多分，以7亿的最低出价拿到这条黄金钱的肥缺。

深圳地铁传媒投标代表吴跃直言，在商务资质上，其公司和广东广告旗鼓相当，在责询招标方时，对方也承认落差主要在经营建议的25分里，包括超范围经营、公益广告和合理化建议等三方面，其中后两者深圳地铁传媒的得分为零，导致总分广东广告以领先1.85分微胜，「换而言之，即25分里面，他们要高出我们13.75分，才能中标，只要我们验证到任何一项零分是不合理的，我们都能中标。」

以公益广告为例，评标专家的书面意见指深圳传媒只承诺不低于5%的份额，达不到武汉市政府要求的10%，吴跃指出，招标文件自始至终都只有提出公益广告不要低于5%，完全没有出现「武汉市政府要求的10%」，「专家以招标文件中不存在的标准打出零分是违规的，中标结果应属无效。」他强调，「我们在此部分完全响应招标文件的要求，不应该失分，只要我们此项得2分，诈骗罪的构成要件。总分就轻松超过广东广告。」

吴跃指出，在开标当日公布其公司首部分得分大比例领先时，其余两家竞争对手也即场表示祝贺。之后负责招标的湖北成套公司就表现得扭扭捏捏的，「1月16、17两日还说春节不出结果，20日下午，我们才发现招标结果已在18日公布，刚好是春节假，差点不留意，就错过了有7日的有效投诉期。」他坦言，评分标准及评分过程一定存在重大问题，曾要求公布详情，包括专家名字，但对方却以法律作推辞要保密，不便透露。「单我们一家的标书就有600多页，专家却不到两个小时就评选结束。」

深圳地铁传媒被扣分内容

项目发展规划，对经营权范围理解有偏差，没有响应文件，超范围经营。

项目管理方案，缺少科学原理及符合市场的管理方式，组织架构无法支持今后与业主的配合，而且经营团队管理方法没有细节性描绘。

项目预算及支持方案，有预算表格，但没有详细的预算，对招标范围的理解有很大的偏差，而且财务计划只有一个目标，没有任何的分析。

公益广告(只有5%的份额，达不到武汉市政府要求的10%)。

合理化建议方面不够。(备注:表格内容均由深圳地铁传媒提供)

「卡拉OK式中国招标专家吁引入廉署模式规管

专家意见和法律保密似乎成为是次招标的关键，暂时无法了解其想法，但接受本报采访的中国招投标泰斗武汉大学教授余杭则坦言，表面数据显示当中有不合理之处，这么多文件不可能在两小时内评完，得零分也是在完全没有作答下才会出现的。他认为中国实行多年的招投法要作调整，砍去各部委的自留地，引入香港廉政公署的规管模式。作为招标方的武汉地铁一再强调要尊重和保护评标专家，不允公开详情，余杭坦言，法律规定在招标过程中不能公开专家名单，以免有舞弊的情况出现，但并没有硬性规定招标结束后不让人家知道专家名单，「这完全取决于招标方的意愿，但也只有更高的相关调查机构才有查阅的权利。」

至于中国招投标法的首席起草人，现年80岁的余杭在中国和经济学泰斗厉以宁齐名，有「余招标」之称。武汉过去有多宗怀疑不公的招标大项目，也因为余杭的直言不讳，结果重新招标。

对外公开细则程序

对于地铁是次的招标结果，余杭看过初步资料之后已承诺会详加研究，包括向各方了解情况，并查看详细的资料。但就记者查问即场指出其中不妥之处:以深圳地铁传媒公益广告的零得分为例，他直言，所有的评标细则和程序应该告诉大家，「什么保密呀?那就违反了『三公』的原则。」

「写明是『不低于』如果你是高于5%，那你的信息从何而来?」

两小时出结果不可思议

有丰富评标经验的余杭直言，在招标中的零分要求十分严格，「零分是这样的，第一文不对题，答非所问，再就是完全不作答、空白，这当然给零分了。」他举例指如市场规划，要按照标书所规定，投标人提交的建议书中，对广告市场趋势分析，诈骗罪的构成要件。如果结构完整、数据切实、逻辑严谨，可得到满分4分，「完全没有描述，是空白的，当然可以给你零分了，但如果提了一些，可没有人家那么完美，你就少一点分而已。」

至于数百页的招标书递上去，在两小时内便有结果，余杭也认为是不可思议的，「除非是软件设计得好才可以，第一项是可以做到的，但后面有点困难。」他表示，这虽然不是十分复杂的标，但后面的部分无法以软件量化评比，需要专家仔细阅读和比较，才能作出决定，「我认为两个小时有点困难，至少当天是出不来结果」。

事实上，中国招标违规问题频出，让外间有形同虚设的感觉，作为招投标界的元老，余杭认为，在《招投标法》设立的最初是纯洁的，「都是一些学者专家制订的，不带任何私利，没有任何个人观点，还参考了很多国际做法。」但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出现了不公或不当的竞争，扭曲了招标属性，例如有些部门通过「权力寻租」获取利益;有些不让「肥水外流」，置国家法令不顾，大搞条块分割，强化行业保护;有些招标人、代理机构、投标人和评标人中钻法律空子，为自己捞取好处。

余杭用「卡拉OK笑喻中国的招标，「什么叫做卡，卡就是我们招标人利用手中的权力去卡投标人，而投标人为了获得中标去拉招标人，这里所谓拉就是公关，公关成功招标就OK。」他指出，各个部委也制订行业法规的同时，也把本身自身利益也带进去，「就是搞自留地，互相支撑，互相扯皮，结果搞的是有法不依、执法不严，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下面谁敢执行，在行业里，你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当然听你的啦」!

中国近年也在积极规范招投标，例如部际协调机制，余杭却认为并不足够，并吁议引入香港廉政公署的监管模式。「把一把手管住了，其它问题都解决了。」他认为，中纪委和监察局也要加入，而且还要制订相关的监督措施。

武汉地铁避谈3亿缺口

回应:尊重招投标法不干预专家

武汉地铁收到深圳地铁传媒投诉后，负责该广告项目的地铁运营公司已完成调查报告。对所有的质疑一概以法律保密作回复，不允披露评审过程中的详情。武汉地铁集团副书记兼纪委书记何少文表示，已收到报告并接受下属公司的解释，「我看了，肯定接受，我能不接受吗?下边送来的报告我不接受行吗?」但集团日前也收到武汉纪委要求调查的指示，「我责成纪检部门10天之内完成调查报告。」

成立于2007年的武汉地铁目前有1000多亿资产，武汉国资委计划在「十二五」期间计划将其规模增加一倍至2000亿元，目前仍存在相当大的资金缺口，如此缺钱的情况下，这次却放着10亿的出价不要，选择7亿的合作方，眼睁睁看着3亿打水漂。何少文响应称，「你这个质疑我们也提出过，我们需要利益最大化，我们武汉地铁也需要资金，但我们尊重招投标法，不能干预专家，这是游戏规则。既然选择了什么游戏规则就该尊重什么游戏规则，这才叫公平。」

项目并非价高者得

负责具体招标的湖北成套公司负责人吴东升则否认1.85分差距的说法，指当时的回复是弄错了，实际差距核准过应该是2.51分。他指出，该项目并不是价高者得，深圳地铁传媒的理解比较片面，他重申后面主观的评分要尊重专家的意见。

已有多次地铁广告投标经验的吴跃却指出，中国大部分地铁广告招标都是以价高得，而再加上武汉地铁二号线是该市的黄金线，穿越了整个黄金地段，其价值应远胜西安2号线、沈阳1号线，但出价却要比西安、沈阳还低。今次中标的广东广告为一家在内地上市公司，没有任何的地铁广告经营经验，但其后的经营建议却令5位评标专家甚为受落，在采访中调查，记者发现原来是次招标二号线的平面广告设计均出自这个没地铁广告经验的投标人之手。吴跃坦言，招中标双方面早有合作，此标有为中标的广东广告量身定做之嫌。吴东升也坦承，是次招标的广告位、灯箱、布置都是由广东广告设计的，但为避嫌，他们没有参与相关工程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