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徐总一直在研究财务报表，自称收获很大。看看行情不好，她就继续埋头读书。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跟宝芝探讨问题，结果发生了争执，回来后就找我评判。

徐总说，“扬老师，我认为折旧费用应该列入主营业务成本，宝芝却说公司财务做帐都列入了管理费用。到底谁是谁非？你给当个裁判吧。”

我一听，就想借机把财务报表中的三费给徐总好好理一下。于是，我问宝芝，“你说说看，什么是折旧？”

宝芝说，“折旧嘛，就是把旧的资产折成当前的现金呀。比方说，咱们花40万买的别克车，估计可以用5年，那么，每年的折旧就是8万元。这个8万元就是我们每年纳入报表的成本。”

徐总一脸狐疑，“扬老师，我有一点不明白，买车40万花掉了，为什么不计入当期经营成本呢？而要折旧呢？”

宝芝插话道，“傻瓜了吧，小徐，如果允许买资产的钱都计入成本，那所有的企业不就都没有利润了？你想啊，如果你企业赚了100万，按说应该交33万的企业所得税。但是，如果有人把这个钱去买了车，企业账面利润不就变成0了？如此，岂不是不用纳税了？所以，国家规定，购买固定资产，不能直接计入成本，而是要分期摊销的，这就是所谓的折旧。”

我接着话题说，“宝芝基本上把意思讲明白了。所谓折旧，其实就是一种财务账目处理，是把现在发生的费用分在未来若干年逐渐纳入成本，防止企业逃税。按照最新的税法，购买房屋等固定资产，允许分20年折旧。购买生产设备，允许10年折旧。购买自用车辆和其它器具，允许4年或5年折旧。电子设备呢，允许分3年折旧。也就是说，咱们公司新买一台电脑，花了9000元，尽管你支付了这笔钱，但是，今年只能算花了3000元，多余的6000元，你要先交纳所得税。以后两年都可以折旧3000元，将来就可以少交所得税了。它保障了国家利益。”

徐总说，“既然如此，购买这些资产的费用，应该算做主营业务成本吧？”

宝芝反驳说，“我仔细问过公司财务了，咱们始终是纳入管理费用的，财务说这样符合法规要求。”

我笑笑，“不要吵了，你们俩说的都对。对于生产制造型企业，它购买固定资产和流动资产，主要是从事生产经营，折旧确实归入主营业务成本。小徐，咱们举上周的例子来说，卖烤红薯的人，要买一个炉子，这个炉子有折旧的，我当时就把折旧直接纳入到主营业务成本去了，对不对？”

徐总点点头，“是啊，我就是想到你这么算，才坚持的。”

“不过，对于服务型企业来说，它没有生产制造的工序，资产折旧也可以在管理费用里体现。这个是正常的。比如咱们这个企业，主要从事投资和贸易，没有什么直接的生产成本，会计报表处理的时候，折旧是纳入管理费用的。这样是允许的。”

宝芝欣然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扬老师，我正好有事请请教你。咱们公司的三项费用里，我想做得多一点，将来好少交一点税，你有什么主意吗？”

徐总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扬老师，你干脆给我们直接讲讲吧，上市公司的三项费用怎样作假？这个学问好像挺大的呢。”

我顿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三项费用包括销售费用、管理费用和财务费用。销售费用么，不好作假，但是可以调节。很多企业为了降低成本，会在年终的时候一次性支付大额广告费，或者大量返还经销商利润，这些支出，都可以纳入销售费用。”

宝芝听到这里，连忙找笔做记录，一边记一边说，“也就是说，咱们这种贸易型企业，可以在年终给经销商返利，把未来一年的利一起返了，这样就可以提高营业成本了。很好呀，谢谢您，扬老师。”

徐总提醒道，“提前返利，你要防止经销商明年不给你扩大销售哦。”

宝芝没吭声。我接着说，“管理费用，主要是包括工资、奖金、交通、通讯、住宿、招待费等日常开支。这一块，不太好作假。不过，以前有过例子，有的企业预提一笔应付工资，来扩大管理成本。什么意思呢？就是把企业明年应该支付给职工的奖金在年终计入成本。”

宝芝有点犹豫，问道，“根据税法，工资奖金是有限额的，就算计提了，好像还是要交税呀。”

我让徐总解释，徐总想了想，说，“尽管交税了，但是，企业的净利润会降低，这是企业隐瞒当年利润的一个手段吧？好像以前有一家公司曾经计提了10个亿的应付工资呢。”

徐总说的公司确实存在。有一家公司不愿意让企业业绩太好，而希望每年平稳增长，所以就在业绩最好的时候大笔计提了应付工资，由此使得利润大大降低。这种做法，曾经受到市场的质疑。

我继续说，“管理费用最大的可调节余地，就是计提。有的企业计提绿化费、福利费，有的企业计提坏账损失，有的企业计提资产减值准备，这一切，都会列入管理费用。所以，其中的猫腻很多。举例来说吧，有家钢铁上市公司曾经有一笔2亿多元的对外投资，形成了损失，企业就在业绩最好的那个季度全额计提损失，使得利润减少了2亿多元。还有，像另外一家企业，在外资入主之前，一下子计提了几千万绿化费用。”

宝芝有点遗憾地念叨，“唉，这都是上市公司的好处呀。不过，就算你提了，还是一样要交税的。财务处理的成本其实不小呢。”

我补充道，“对的，这些计提，多数不影响交税。我这里说的，是上市公司弄虚作假、隐瞒利润的手段。当然，你反过来，也可以成为故意增加利润的手段。比方说，你这个季度计提了1亿元的绿化费，当期利润降低了，但下个季度、再下个季度，就不需要计提了呀，企业的利润不就上升了吗？还有，你的资产损失，计提坏账了。但是，过了若干年之后，这块资产突然又值钱了，你就要冲回这笔计提费用，当期利润也会大幅度增加的。”

徐总连连点头，“对对对，浪莎股份就是这么做的。它把以前已经计提的坏账冲回来，结果每股收益达到5元钱，纯粹是骗人的财务障眼法。”

“还有呢，”我笑道，“折旧这个项目，也是调节利润的好手法。比如说吧，现在很多企业固定资产折旧是40年，按照新税法，允许固定资产折旧20年。什么概念呢？假设一家企业固定资产价值400亿，按照老办法，每年折旧10亿元。如果企业想调节利润，它可以变更折旧年限到20年，那么，每年的折旧成本就会高达20亿，比以前增加了10亿元，企业利润自然就会下降10亿了。”

“啊？”徐总惊讶地说，“这个也允许呀？那企业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说，“企业变更固定资产折旧年限，只需要股东大会批准就可以了。明年，估计有不少企业会这样做。为什么呢？它可以说为了保持企业长久发展的需要。如果每年多10个亿的折旧，企业可以少交2.5亿的税，何乐不为呢？从企业层面说，有的企业还没有实施股权激励措施，有的企业还没有实现定向增发，有的企业大股东还不能卖股票，它们处于种种考虑，希望股价低一点。在这种情况下，作低企业利润，股价不就自然跌下来了吗？当然，跌下来以后，达到了他们的目标，他们还可以重新调整折旧，或者通过其它方式实现利润的增长。”

宝芝听着，吐吐舌头，“扬老师，我听着，身上起疙瘩呢。上市公司的财务处理是一个很凶险的地方啊。这样的公司，怎么敢去投资呢？”

我笑道，“常在河边走，自然要把这些因素都考虑到了。看上市公司的报表，学问大着呢。”

宝芝又问，“扬老师，咱们公司财务买会计凭证的钱，是不是要入财务费用？”

我回道，“财务费用，一般只是利息收支。你在银行里的存款有利息，你到银行贷款要支付利息。这两个项目的差额，就是财务费用净值。如果财务费用是负数，说明你存款利息大于贷款利息。一般企业都是贷款利息多，所以财务费用是正数。你说的购买会计凭证的钱，属于办公费用，应该纳入管理费用。”

徐总拍拍手，“扬老师，财务费用是最干净的项目吧，这里面没有办法调节利润的。”

我看看宝芝，宝芝也点头认可。我又笑了，“财务费用要调节，也容易呀。你在年底之前一下子多贷一大笔款，然后把应该支付的利息直接在当期报表体现，不就可以了？比如说，你决定贷款10亿元，银行确定的利率是7%，但要在支付前扣除，那么，你实际只能拿到9.3亿元资金。在报表上，你却要体现出10亿元贷款，7000万财务费用。于是，你的成本立即就增加了7000万。有一家上市公司今年中报就是这么做的。由此使得利润降低了7000万。”

“我的天！”徐总叫道，“作假无处不在啊！”

“嘿嘿，这不叫作假，”我说，“这叫利润调节。看不懂这些道道，就容易中招啊！”

徐总接话道，“不过，财务费用再大，调节余地还是小的，毕竟，每个企业存贷款量是大体稳定的。”

我摇摇头，“还有一个项目，是汇兑损益，也纳入财务费用里。比方说，航空公司以前购买飞机，花了100亿美元，财务账上，用人民币支付，需要830亿人民币。现在，美元贬值了，贬值到1：7.3的比例，那么，还贷款的时候，只需要花700亿人民币。如果不考虑利息的节约，光本金部分，就会至少节约100亿人民币的支出。这个100亿，就是汇兑损益，要作为负数纳入财务费用。也就是说，企业会多出100亿元利润来。”

“啊，这么多！”徐总和宝芝一起感叹起来。

“这个很正常啊，”我说，“有人测算过，人民币升值1%，会给南方航空带来4亿元汇兑损益，相当于每股收益增加将近1毛钱呢。如果人民币一年升值10%，它的每股收益就能达到1元钱，你说厉害不？”

徐总眼睛一亮，“哎呀，那要买南方航空吧？”

宝芝笑着反对说，“哼，要是人民币贬值10%呢？每股收益岂不是变成亏损1元了？”

“宝芝说的对，”我总结道，“三项费用，变化无穷，可以做的文章很多。但是，一家好企业，一般会保持三项费用的相对稳定。正常的企业，三项费用与销售收入成正比而略有降低。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如果它销售收入10亿元的时候，三项费用合计是2亿元。当销售收入达到20亿的时候，三项费用合计不能超过4亿元太多。当销售收入达到100亿的时候，三项费用合计绝对不应该达到20亿，而应该略低于20亿。这样，就是企业扩张的同时，三项费用没有同步增加，就是企业挖潜的结果。这样的企业，比较有价值。”

徐总和宝芝都长吁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