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与老罗一起吃饭,老罗问,还有什么不错的博客可推荐么?当我说出三七这个名字时,我为老罗的“不错的博客”略有不快。可恼的是,罗永浩不知道这个名字,胡缠也不知道,但总以中国第二有文化的人自诩的王小山居然也不知道。没有语言鸟。 现在想来,我也感到神奇,数年前在李方主持的青年话题,我竟然有幸与三七这样的人厮混过,他是第一个要我痛苦地发现,人与人在智力上确实是不平等的人。某一天,我为自己亲拟悼词时,定会加上这样一句话:早年在论坛上与三七称兄道弟。 我以为,不说三七天资在图雅、王小波之上,重要的是,亦远比此二人有趣,这没有什么可争议的吧。 以下是三七很多年前的文章。 让我们相亲相爱一百年不动摇 文/三七 一 我的身体不好,前后换过三个大夫。这天,第四个大夫来了。他穿得很朴素,但一看上去就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住前面那位大夫的衣领,在他屁股上重重一踢,把他踢到很远的地方。 “你不踢他不走。” 他住了下来,把以前的大夫留下的一切痕迹清除干净,搜出我家里一切和医学有关的东西,有的烧掉,有的搬到他的卧室里去。
大夫(以下凡是“大夫”字样都指他,因为他说了,世界上实际只有他一个真正的大夫,他给我看了辞典,那上面果然写着:“大夫:我。”别的大夫,从此改称“庸医”,“骗子”,“杀人犯”,我的疗法之二就是每天和他一起痛骂他们。当然一般是在家里骂,在外面大夫还是很有风度的,哪次出门都拉上拉链。大夫也有些同门兄弟,他允许称他们为“大夫”,只是要在前面加上“蒙古”字样。他甚至有一个师叔,不过据他说,那家伙靠不住,迟早要被革出教门)给我治订了若干个五年疗程,听起来真是让我兴奋。然而正在我觉得快要好了的时候,病情又开始反复,并有一些新的症状。我开始诉苦。 三 没想到我先奄奄一息了。大夫很生气,认为我不配合他。他再一次检查我的房间,又搜出些东西。 四 看到我快死了,大夫很发愁。他在我家已经住惯了,还真舍不得离开我。看到他经常为我工作到深夜,我又是感动,又是羞愧自己的素质真是太差了,老让他操心。 五 大夫发现,那些庸医的凡是有效的疗法,他自己的书也有,只是他以前没注意。 大夫说,他生来就是为我服务的。我有时也闹点小别扭,但他从来不用“我不给你治了”一类的话吓唬我;有时我对他尊敬过了头,他还提醒我,他是我聘用的,我是主人,应该时不时的说着他点儿,省得他犯错误。不过我可没见过他犯错误,有时大夫的手,或脚,或别的什么地方会出格一点儿,但大夫本人从未犯过错误,他就压根儿没有这种能力。我们生活在一起,亲密无间,我的就是他的,他的虽然不是我的,但他是我的,也等于他的就是我的。邻居嫉妒我们的关系,经常挑拨我,说他的坏话,我都一一汇报给他。有时我听不懂,也回来问他: 我爱北京天安门 文/三七 有对夫妇膝下无子,想领养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前来咨询我的意见。我对他们说,你们当然,当然应该领养个北京小孩,要知道,北京人的可爱程度,在哺乳动物中可以排到第三位,在人类里则要排第一。每年有一亿人从各种地方赶往北京,他们总不是冲着西城动物园来的吧?当然也不一定要到北京,在外省,从人群中认出北京人来,就像从鸭群中认出鹅来那样容易。他们在黄果树站在最前面,在北戴河沙滩躺在最后面;在排队购车船票的地方,排在后面而最沉着的人,总是北京人,因为他们是天生的哲学家,排在前面而最焦急的人,也是北京人,因为他们都身有要务;他们想买你的东西时,总会说贵,因为他们见过世面,如果他们说“贵倒不贵”,那就是真的嫌贵,因为他们见过很大的世面;每天有一千人来到峨嵋山顶的悬崖边站一会儿,其中有五十个人会张臂欢呼,这五十个人里,有四十九个是北京人;五台山有个和尚,每天下午都要光会儿膀子,不用说,他也是从北京来的。 有人指摘北京人傲慢,这不合事实,据我所知,因为怕加重别人的自卑,他们几乎总是保持着谦逊的风度。北京人偶尔也会冒犯别人,但一旦对方表现出感情上受到伤害,北京人很快就后悔了,并想用十倍的热情来弥补,因为他们本是软心肠的好人。北京人的热心也是出名的,他们非常喜欢帮助境况不如自己的人,为此他们有时自费到很远的地方去旅行。北京人热爱生活,这一点可以从他们对豆汁的热烈颂扬上得到证明。北京人是有尊严的,在那个人人都贫穷的年代,只有北京人能保持住体面,直到现在,你仍然无法从表面上判断一个北京的生活状况。 地道的北京人是无所不知的。如果你有幸在火车上和北京人邻座,你将要得到的教益,是你事先想也想不到的。他知道肯尼迪是怎么死的,希特勒是怎么活下来的,一切事情原来都有内幕,他知道其中的一半儿,并能猜出另一半也“肯定不这么简单”;对国内事务,他们更是权威的发言人,因为我还没听说有哪个北京人,没和政要或名人做着邻居的。最了不起的,是他对一切事情都有见解,没有一种不是个人的发现。你知道应该从哪个门儿进出租车吗?他会用十五分钟讲给你这里面的道理。你要是不明白为什么吃黄瓜以前要洗一洗,那你可遇见老师了。如果双方都有时间,他也不反对给爱因斯坦上上物理课,教教格瓦拉打游击。北京人善于总结出人生的种种经验,所以有若干次,我和朋友们在旅途中百无聊赖,没有新鲜的景物,没有意外的情节,这时候,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一个北京人,在他面前放上干果和水,我们围坐在他的身边,眼中闪动喜悦的光芒,听他讲那过去和未来的事情。 周末闲话:天下第一庄 文/三七 第一种好处是“闲”。两个人当街打架,若是在上海,可能只有二十人驻足旁观;在北京,会有五十人;若在成都,可达一百人;在石家庄呢?少说也要聚上五六百人,一层一层地围着。这五六百人挤在一起,难免又会有几处打将起来,于是看的人越发地多,若无人管,便会发展到全城的人都在看打架。由于这种缘故,在石家庄,出现斗殴,都是由交警来管。 第二种好处是“乱”。要领略这一点,最好到高处去,往下面的马路上看。每一瞬间,每一处,都是向哪个方向走的人都有;马路中间的栏杆,平均每十米就有一个人在爬过,有的向这边,有的向那边。最难得的是警察,给围在乱云里,镇定自若,连眉毛也不抬一下。我刚迁来的时候,还有骆驼上街,现在没有了,少了一种景象,可惜得很。 第三种好处是“馋”。广东人好吃,成都人好吃,都比不上石家庄人。广东也罢,成都也罢,都有美食,宜然其好吃也;石家庄饭馆的出品之劣如此,而石家庄人好吃又如此,所以我说石家庄人是天下最好吃的。石家庄是移民城市,五方杂处,口味不一,什么风味的饭馆都有,难得的是做出来都是一种味道,叫做“虎镇”味儿,“虎镇”是一所厨师学校的名字,在这里,不论你点什么菜,虎镇人都能给你做出来;每次你发火,要叫出厨子来,都有一位一身油污,满脸傻笑,胖胖的虎镇人出来,呆呆地等着你骂。 第四种好处是“齐”。前面说得简略,这一点上多说几句,因为别的地方可能不大见。先从小处说,就如穿衣服罢,前年流行一种高得骇人听闻的鞋根儿,一时间连阿猫阿狗都长高了半尺;再前年流行纹眉,顿时抛得“一地鸡毛”。男人也如此。先是穿黑大衣,上到省市领导,下到街头烤羊肉串的,一人一件,黑压压一片,而且从秋天就开始穿,因为热,就披在身上,用胳膊肘儿撑着。后来又穿皮茄克,半个城市都给牛皮蒙着。 中等的事,可以“烧麦秸”为例。每年在国庆到中秋这几天,四郊十县的农民,都把麦秸堆到田头,每一入夜,点起火来烧掉,远远望去,烽火连天。石家庄市是气流下降区,所有的烟尘,都来这里集合,全城都在咳嗽,人人揉眼睛;人家在过中秋节,我们过的是中毒节,偶尔见着月亮,也是一张灰扑扑的脏脸。某年总书记巡幸到此,因为四郊多垒,只呆了一夜,就匆匆离去。总书记一走,石家庄人惭愧得眼泪叭嗒叭嗒真掉:就是当年打鬼子,也没这么着啊。从此痛下决心,每到季节,省市领导领头,所有机关都抽出人来,几十步一个,到田间地头守着,——现在是好得多了。 大一点的事,举两个例子。一个是喜剧,一个是悲剧。先讲悲剧,留着喜剧来收尾。84年元宵节,什么县里的农民来市里的长安公园放焰火,说是焰火,也就是大一点的炮仗,但已经够让人开眼的了。在白天,先有成千上万的人进了公园;夜幕一落,无数的市民把公园包围起来。公园方面吓呆了,收起了卖票赚钱的念头,打开园门,然而已经晚了。在那一夜的混乱中,有数十人死于践踏。 再来说那喜剧。是再前一年的事。83年国庆,动物园开张那天,“几十万工人都上了街”,去接受大象的检阅。从中山路到动物园,几十里长街水泄不通,四十万人(那时石家庄市区有八十万人口)重足而立,自行车没一辆推着的,有的踩在脚下,有的举在头上,路边的墙头上,坐的全是人,有人翻跌过去,立即被补上缺口。孩子哭,老婆叫,动物园里的豺狼虎豹大声欢呼,而且有一只猴子,受到这景象的刺激,从此改说人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