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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文艺美学的元问题及其基本思路

时间:2012-07-27 18:07来源:聆听 作者:荒废 中国法律网

当今之世,任何研究如果没有跨文化的广阔视野,必将导致狭窄片面的结论。在跨文化的广阔视野中思考文艺问题是当代文艺美学的必然选择。而这种选择造成的理论困难又将是空前的,最具挑战性的问题是:面对各民族独特的审美体验和审美概念,能否建构一个普遍性的共同的文艺美学?具体到中国学者来说,上述问题可以转化为:如何面对现代性与民族性的矛盾,建构一种既具有普遍意义、又具有民族特色的文艺美学?

完成这样的理论建构谈何容易。作为这项工作最基础的,是首先从整体上、宏观上把握中国传统文艺美学的元范畴(核心概念)及其内在联系构成的基本思路,然后才能谈到与西方文艺美学比较贯通、进而创新的问题。

作为一种理论尝试,我们认为,中国古代文艺美学的基本问题是:如何将人所创造的“人文”与宇宙之道相契合而成为“道之文”。围绕这一基本问题,中国古代文艺美学主要涉及了心(本体)、体(文体)、意、象(物)、言(文)五方面的内容。这五者构成了一个以“心-体”处于中心,以意、象(物)、言(文)分别处于三个顶点的“文心三角”。道与文心三角五要素一起,构成了中国古代文艺美学的元范畴。我们将按照如上出发点,以对于形而上质的追求为思考焦点,对中国传统文艺美学进行一番概要式描述。

(一)道本根与道体

中国古代哲人描绘的“文”的范围极其广泛:天上的日月,地上的山川,人类的行为规范,统统都是“文”的体现。典型的如南朝刘勰,首先提出文“与天地并生”,然后较多地化用了《易传》中的语句,说明天地万物无不有文:“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傍及万品,动植皆文”;然后总结说:“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彩;有心之器,其无文欤!”作为“有心之器”的人类,当然就更有文了。在进行了这样的铺垫之后,刘勰才开始转入对于“人文”的论述,追溯人文的历史,总结人文的功能。(《文心雕龙·原道》)这种思维模式的突出特点是:首先将人文与天地万物之文并列,然后类比、推导出人文的教化功能。这是理解古代文论的基本前提。

之所以说天地万物之文都是“道之文”,是因为道乃是天地万物产生的本原。理解中国古代文艺美学,必须对于古代道论有足够的重视。

西方哲学直到黑格尔时代,形而上学被认为包括四个分支:本体论、宇宙论、理性灵魂学和理性神学。随着现代自然科学的发展进步,宇宙论被宏观物理学所取代,理性灵魂学已经被心理学所取代,而理性神学则留存在基督教之内。综观中国古代的“道”论的思想(以下简称道学),它似乎涵盖西方形而上学各个分支的内容,并且道还有其区别于西方哲学的独特意味。简单说来,道有天道、言道、导引、道路、方法等多义,用这些意义可以组成一句集中体现中国古代思想精髓的话:“道道道道道”——天道言道导引道路和方法。通过“原道”的方式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张载语),是中国古代伟大思想家们永恒的主题,也应该是当今具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理所应当承担的使命。

道的本义是道路、言说,后来才引申为表示本体和最高价值观念的思想概念。之所以将道设定为本体和最高价值观念,其间隐含着一系列的哲学追问。哲学的思辨最初表现为“诧异”,也就是好奇心。面对眼前的自然现象,如日月星辰、刮风下雨等感到诧异,所以产生追根究底、知其所以然的好奇心,一点点地推进,从而提出关于宇宙起源和万物本原的哲学问题。这种情形中外皆然。《庄子》对此曾经有过明确揭示,其《天运》篇曾提出一系列问题:“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而推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耶?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耶?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降)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风起北方,一西一东,在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敢问何故?”这一系列自然现象令哲人沉思不已,哲人还要进一步究根问底:“四方之内,六合之里,万物之所生,恶起?”(《庄子?则阳》)庄子论道源于这些疑问,在此之前,老子论道也源于这些疑问。

老子受西周以来人文精神、人道观念、民本思想及救世心怀的文化传统影响,针对兵祸连年、争夺迭起的社会现实以及“周文疲弊”(牟宗三语)的文化状况,提出了一套缓和人类社会冲突的思想学说。老子看到,人类社会冲突的根源在于当权者肆意扩张一己的占有欲,所以他提出“无为”、“质朴”、“无欲”、“谦退”、“不争”种种观念,莫不在于减损人类占有的冲动。为了给自己的“无为”政治观、人生观寻找最终根据,老子设定了“道”这一形而上观念。春秋早期以“天道”指天象运行规律,如《左传》庄公四年有“盈而荡,天之道也”的说法。这种观念在春秋末期成为主流,如与老子同时的范蠡曾说:“天道盈而不溢,盛而不骄,劳而不矜其功。”又说:其实招用童工的处罚。“天道皇皇,日月以为场,明者以为法,微者则是行。阳至而阴,阴至而阳;日困而还,月盈而匡。”(《国语·越语》)老子本人为周史官,对天象应该极为关注。他或许正是从天象得到启发而展开其道学。老子系统地描述了天地万物的生化过程,并且描述了道的种种特征、特性;与此同时,指明了人类的行为准则与价值本原。老子在思索天地万物的生成本原时,构想了一个宇宙生成模式: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通行本第42章,以下皆通行本之章数)

老子还较为详尽地描述过“道”生化、衣养万物的情形:“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老子》第51章)万物由“道”产生,道分化于万物、内在于万物而成为万物之“德”(本性、天性),万物依据各自的本性(天性)而发展为独特的存在(具有特性),周围的环境培养使万物成熟。“道德”的尊贵在于不干涉外物的自然成长,而是顺任万物各自化育、自我完成。“道”的“生”、“为”、“长”等创造功能都不带任何目的性、占有欲。总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的特性,极精炼地描述了“道”的精神。这也正是老子思想的基本精神,是老子倡导的最高价值取向。

“道”生长万物、养育万物,使万物各得所需、各适其性,在成就万物的时候而丝毫不加以主宰、占有、控制。道的“不辞”、“不有”、“不为主”的精神,是一种完全的付出而不占有的精神。这种精神彻底消解了占有欲和支配欲,可用“伟大”来形容之。这种伟大精神也可称之为“返”的精神、“弱”的精神、“无”的精神: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第40章)

象老子一样,庄子也将宇宙万物产生的根源归结于道,并且象老子一样肯定了道的实存(实际存在)性及其化生宇宙天地万物的本性。庄子认为: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大宗师》)

这段话说明了道的几个特点:第一,道实存(“有情有信”)而“无为无形”,无法由一般感官把握、知觉,隐含着道只能由心灵契会的意味。这与《庄子?齐物论》篇所说的“可行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一样,也与老子描述完全一致。第二,道“自本自根”,它自己是自己的根据,它的存在根据在于它自身之中。第三,道“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说明道先于一切存在而存在,并且是永恒的存在。第四,道产生天地万物,就连“神”、“帝”也是它所生。庄子其它地方又说:“道与之貌,天与之形。”(《庄子?德充符》)“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庄子?天地》)都在于指明道对万物的化生。第五,道超越时空,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是无限的。上段话的最后几句所言就是这个意思。其它地方又说:“道未始有封”(《庄子?齐物论》)、“道无始终”(《庄子?秋水》),也都是这个意思。

对于这个万物“所由以生”(《庄子?齐物论》)的道,庄子明确地称之为“本根”:

今彼神明至精,与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六合为巨,未离其内;秋毫为小,待之成体。天下莫不沈浮,终身不故;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之谓本根,可以观于天矣。(《庄子?知北游》)

值得注意的是“本根”与宇宙天地万物的关系。在庄学看来,道不仅生成万物,而且普遍地内在地存在于万物之中。在回答东郭子所问“道恶乎在”的问题时,庄子指出道“无所不在”,“无逃乎物”,甚至也在蝼蚁、稊稗、瓦甓、屎尿之中。(《庄子?知北游》)这就是《庄子?天道》篇所说:“夫道,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广广乎其无不容也,渊渊乎其不可测也。”

以上论述表明,在中国古代哲人的心目中,人生和社会不过是宇宙演化过程中的一个阶段。因而,自然宇宙的问题内在地、逻辑地包含着人生和社会问题;反过来说,人生和社会问题内在地、逻辑地包含在宇宙之中。在古人笔下,“周行而不殆”(《老子》第25章)的道,潜藏着巨大的生命能量,蕴含着无限生机。整个宇宙生生不息,机趣盎然,是一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宇宙。在“道”——宇宙母力所创生的这个宇宙之中,万物各得其所,各为其是,大化流行,一派和谐。它完全不同于西方哲学家心目中的宇宙。老庄的宇宙观为中国古代肯定生命、寄情宇宙自然的审美追求奠定了形而上的依据,没有这样的宇宙观,中国古代以自然为最高审美理想的思想就不可能产生。

上述老庄道论,无疑包含着对于宇宙万物生成的说明,也就是说,它包含着宇宙论成份。但是,它不同于汉代的宇宙生成论。汉代思想顺着老子宇宙生成论的思路,收罗一大堆材料,对宇宙生成过程进行更为具体的说明;董仲舒更是恢复了天的人格神的含义,以阴阳五行为间架,编织了一套宇宙生成图式。在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观念中,神学意味大大超过了哲学意味。魏晋时期,王弼借助《老子》所提供的某些逻辑支点,把其中的某些宇宙生成论转化为哲学本体论,建构了一个既源于老子、又超越于老子的思想体系,实际上大大突出了老庄原有的本体论色彩。比如,王弼解释《老子》第42章“道生一”等几句话说:“万物万形,其归一也。何由致一?由于无也。由无乃一,一可[无言]。”《老子》第40章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王弼解释说:“天下之物,皆以有为生。生之所始,以无为本。将欲全有,必反于无也。”“以有为生”肯定了原文的宇宙生成论,但是,“以无为本”则完全改变了“有生于无”的生成思想,而将之转化为“本末”思想。而“反于无”就是将“以无为本”转过来用于方法,使之成为解决各种具体问题的指导方针。“以无为本”命题的提出,将老子思想的“有、无相生”转化为一对哲学范畴“有、无之辨”。王弼围绕着这对范畴反复论证,深入揭示了现象与本质的关系,使之成为其哲学体系的最主要的逻辑支点。

最重要的是,王弼将有、无之辨与体、用之辨联系起来。《老子》第6章曾经说:“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緜緜若存,用之不勤。”王弼解释说:谷神,谷中央无者也。无形无影,无逆无违,处卑不动,守静不衰,物以之成而不见其形,此至物也。处卑守静不可得而名,故谓之玄牝。门,玄牝之所由也。本其所由,与太极同体,故谓之天地之根也。欲言存邪,则不见其形;欲言亡邪,万物以之生。(《老子道德经注·六章》)

这是一段会通《老子》、《易传》的言论。王弼以《易传》解《老子》,把作为无限整体的“谷神”(无)、“玄牝”、“天地之根”说成是“与太极同体”。因此,“无”便是“体”。同时,“无”尽管是无形、无影、无名的“无”,但是,“物以之成”、“万物以之生”,其“作用”(功能)就是“生成”万物。就具有生成万物的功能来说,它又是“有”。总而言之,王弼的这段解释包含了“无”之“体、用”两方面,既以无为体,又以无为用。有无之辨也就是体用关系论。

严格说来,“以无为用”的思想出现在《老子》之中。但是,王弼明确地将之转化为体用关系论。他在《老子》第1章注中提出:“凡有之为利,必以无为用。”《老子》第11章曾经提出过“无之以为用”的思想,王弼发挥说:“毂所以能统三十辐者,无也。以其无能受物之故,故能以寡统众也。木、埴、壁所以成三者,而皆以无为用也。言无者,有之所以为利,皆赖无以为用也。” 《老子》第38章注在论述“以无为用”时进一步提出:“万物虽贵,以无为用,不能舍无以为体也。舍无以为体,则失其为大矣,所谓失道而后德也。以无为用,则得其母,故能己不劳焉而物无不理。”这几句话包含着明确的万物以无为体、以无为用的论断。

综上所述可见,王弼就“无”乃“有”之所本的意义而言,提出了“以无为本、以无为体”的命题,本、体合起来就是“本体”;就“无”乃“有之所以为利”的最高根据而言,他又提出了“以无为用”的命题,用就是功能、作用。综合这两个命题,就是“即体即用”的思想:所有的用都是本体之用,用不离体,体不离用。在此基础上,宋代理学家进一步完善了体用论,提出了“体用一原,显微无间”的著名命题。如小程子程颐说:“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原,显微无间。”(《程氏易传序》)此论既出,随即成为理学家公认的格言,如朱熹《答汪尚书》一字不差地引用了小程的原话,然后解释说:“盖自理而言,则即体而用在其中,所谓一原也;自象而言,则即显而微不能外,所谓无间也。”王阳明《传习录》说:“即体而言,用在体;即用而言,体在用:是谓体用一原。”

理学家还将体称为“道体”,并以“大化流行”来解释用。《论语?子罕》载:“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程颐解释说:“此道体也。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皆与道为体,运乎昼夜,未尝已也。”(朱熹《论语集注》引)朱熹解释说:“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乃道体之本然也。”(《论语集注》)“道体”的重要性及其含义,于朱熹、吕祖谦二人共同编订的《近思录》一书最可见出。该书掇录北宋四子周敦颐、二程(程颐、程颢)、张载四人的主要言论,十四卷,第一卷即为“道体”,共51条。内容谈天道者似乎不比谈心性者为多,比如第4条录程颐之语:“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劳动诉讼与劳动仲裁的不同。有指用而言者。惟观其所见如何耳。”第50条录张载的“心统性情者也”一语,等等。这表明宋代理学家的道体之内涵已经发生较大变化。

在笔者看来,“从道本根到道体”是中国古代思想演化的关键性重大问题,需要专门研究。这里所说的“道本根”,所根据的主要是老子、庄子描述道时所使用的相关言论,如“天地之根”、“自本自根”、“以本为精”、“此之谓本根”等。在笔者看来,它与后来的“道体”并不完全等同,甚至可以说差别相当大。因此,笔者不同意将道本根、道体、乃至本体混为一谈的论断。

我们前面指出,道作为“宇宙母力”的主要特性是“生生”:创造生命。但是,认真说来,中国古代道论似乎也隐约指出了道的阴暗性,只不过讲得比较含糊,所以一直未能引起学者的重视。我们对此须严加辨析。比如,老子与庄子都推崇道,但老子之“道”与庄子之“道”在内涵上有较大不同,而且,两人的理论重点也有很大差别。与老子一样,庄子也将道视为天地万物的生成本原;但是,与老子不同的是,庄子不仅关注道“生”万物的一面,而且指出了道“杀”万物的一面。也就是说,在庄子看来,道具有化生、消杀二重性。《庄子?大宗师》篇讲到女偊教卜梁倚学圣人之道的程序。

女偊曰:吾犹告而守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

这段话的主旨是叙述学道进程,所谓“外”就是除去世俗价值与世俗牵累,对于“天下”、“物”、“生”都能做到深切地省觉,彻底透破;在此基础上进入“朝彻”(心灵如朝阳初升时的清明朗彻状态)、“见独”(见到绝无对待卓然独立的道)、“无古今”(超越时间限制)、“不死不生”(超越生死),四者是进道过程中的心灵状态。最后,庄子用“撄宁”来总结,也就是强调在扰乱中保持安宁。庄子在这里的描述中指出,整个宇宙无时不有所送迎,无时不有所毁(杀)成(生)。因此,只有在万物生死毁成的激烈变化、纷纭烦乱中保持心境宁静,才能达于体道的最高境界。这段话对于道的毁(杀)成(生)二重性揭示得非常清楚,充分彰显了道“杀”万物的一面。

韩非子似乎也注意到道“杀”(毁)万物的一面。他说: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以成也。……稽万物之理,故不得不化;不得不化,故无常操;无常操,是以死生气禀焉,万智斟酌焉,万事废兴焉。天得之以高,地得之以藏,维斗得之以成其威,日月得之以恒其光,五常得之以常其位,列星得之以端其行,四时得之以御其变气。……万物得之以死,得之以生;万事得之以败,得之以成。(《韩非子·解老》)

韩非子在此指出,道是宇宙万物生死、成败、盛衰的根本原因,它给宇宙万物带来生命光辉,也同样带给它们以死亡黑暗。既然如此,学道、体道是否意味着对于道的二重性的全面认同?从老子与庄子的有关论述来看,庄学所重视的只不过是道的“生生”(成)的一面。也就是说,当庄子学派在将道设定为最高价值理想时,他们已经对道进行了理想化的加工、提纯,其中已经隐含着哲学家自己的价值追求:追求生生之德,也说是《庄子?刻意》篇所说的“化育万物”。这样做的根本原因,在于为人生和社会问题寻求终极性的价值根据。后世哲学思想中所说的“道体”已经不是兼具生杀二重性的“道本根”,而是经过价值主体提升之后的“生生之道”。它在宋代理学中被称为“道体”。中国古代名士们“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时所感受到的,正是天地万物中所蕴含的生机:“仰望碧天际,俯磐绿水滨。寥朗无厓观,寓目理自陈。大矣造化功,万殊莫不均。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王羲之《兰亭诗》)名士孙绰《兰亭诗》也写道:“茫茫大造,成化齐轨。”诗人们领略到的,正是生生之道的神奇造化。中国古代文艺所描绘的宇宙主要就是一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宇宙,正是生生之道体的具体表现。

总之,包括老子、庄子道论在内的整个中国古代道论,特别是宋代理学的“道体”,主要是“生生之道”而非“杀生之道”。这是古代哲学思想演进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关节,应该高度重视。当代学术界的失误,主要原因在于忽略了本体论的价值论维度。对此,我们必须进行更加深入地探讨。

(二)心本体要义

从中国古代思想的角度看,人是天地万物中最珍贵的。如《说文》提出:“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人是“天地之心”,如《礼记?礼运》提出:“故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相对于“无识之物”,人之为人在于,人是“有心之器”——有心的动物。如刘勰《文心雕龙?原道》指出:“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彩;有心之器,其无文欤!”正因为人有心,人类才成为“天地之心”——宇宙之心。中国古代思想对于心的功能、成分、特性等方面(我们统称为机能)进行过许多说明,形成了一个非常发达的心性论传统,内容涉及人类文化的创造根源、目的、方式等问题。中国古代的文心论就孕育在这个心性论传统之中,离开了中国古代心性论传统,就基本上无法理解古代文论。借鉴中国古代心性论思想,我们将人的心称为心性。

从心性角度来界定人,在西方思想中也很常见。最经典而权威的表述是马克思恩格斯的相关论述。一方面,马克思明确指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这是人与动物相同的地方;但是,另一方面,在思考人的“类特性”的时候,马恩又指出,人与动物相比,“人还具有‘意识’”,“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正因为人是类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识的存在物。”“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即改造无机界,证明人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套用中国古代心性论的概念来说,“有意识”即“有心”。当然,中国古代“心”的含义要远远大于“意识”。

马克思的理论旨归在于实践,中国美学界对于他的《巴黎手稿》是非常熟悉的。但是,美学界似乎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马克思的相关论述,迄今尚未从人的类特性——人心的角度来进行理解,从而导致美学本体论的种种误解。对于我们的文心三角文艺美学而言,重温这段话尤其必要:

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这种生命活动。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这不是人与之直接融为一体的那种规定性。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或者说,正因为人是类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也就是说,他自己的生活对他是对象,仅仅由于这一点,他的活动才是自由的活动。

马克思这里所要解决的问题是,人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同动物的直接生命活动之间的区别。动物没有意识,其一切活动完全出于本能的驱动,并且与本能完全统一;但是,人则不然,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人的一切活动都有意识参与,即使无意识活动也与动物的本能不同,也有意识的渗透。在社会生活中,人的活动更多的是在意识的支配下进行的有意识活动。就意识的内容而言,意识都是关于对象的意识。对象可以区分为意识主体自我之外的存在物,以及意识主体自我自身。对前者的意识是“对他物的意识”,后者是“对自身的意识”(康德语)。所以,意识活动的最重要的特性就是“对象性”——将一切存在、包括意识自身都作为对象来把握。“对象性”活动可以称为“对象化”。意识将自身作为对象来把握,如同佛学所说的明灯的“回光返照”,其结果称“自我意识”。自我意识是人作为自觉、自为存在物的一个根本标志,所以黑格尔也将人“作为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存在”,看作是“人能超出他的自然存在”、“区别于外部的自然界”的一个根本原因和根本标志。哲学人类学家马克斯?舍勒也认为,在人类认识发展阶梯上,自我意识是人与动物的分水岭。所有这些论断都提醒我们:理解人心,是理解一切人类文化创造的根本前提,其重要性是无法替代的。人类文化出于人心,用中国古代的话来说就是“心之文”。文艺活动是人心的高级活动,更是“心之文”,无论如何也不能偏离人心而去寻找其它的什么“逻辑起点”。文心三角文艺美学所要突出的就是一个“心”字:“心之文”与“为文之用心”。我们可以说,心性(意识)是人类与其它动物相比最突出的类特性,对于心性的研究将是所有人学的基础,因此,心性论将是会通古今中西文论的最佳理论支点。

心论是中国古代文艺美学最为关键的内容,我们以前的古代文论研究对此十分欠缺,值得我们深入挖掘。

概括说来,心并非一团血肉,它首先指“天地之心”。“天地之心”又有三义,其一指天地化生万物的“生生之德”,这显然有些拟人化的色彩,如《易传·复·彖》曾说:“复,其见天地之心乎!”所言就是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化生规律。其二指人,古代常称人为“天地之心”,如《礼记·礼运》指出:“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正因为将人视为“天地之心”,所以又经常说人为万物之灵、人为天地万物中最贵者,如《尚书·泰誓》所说:“惟天地,万物之母;惟人,万物之灵。”《孝经》也借孔子之口说“天地之性,人为贵”,“性”即“生”,意为天地所生者以人为最贵。其三指“言之文”,也就是被文饰过的语言,如《文心雕龙·原道》篇所说:“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天地之心”的三义隐含着这样一个逻辑:通过人(天地之心2)的修饰过的语言(天地之心3),可以把握天地万物的目的或规律(天地之心1)。这是古代人论的一个突出特点。

其次,心指人心。它又包含两层意义:其一指人的思维器官及其思维能力。如孟子所言:“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此天之所予我者。”(《孟子·告子上》)只有人才具备思的能力;其二指“仁心”,它又被称为“性”,也就是先验的道德良知,如孟子所说“仁,人心也”(《孟子·告子上》)。而所谓“尽心”就是通过反思而扩充心中的道德意识,从而使人达到“赞天地化育”、“与天地参”的境界,如孟子所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告子上》)《礼记·中庸》讲得更清楚:“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因此,中国古代通常将人与天地并称为“三才”,人与天地相“参”而为“叁”的说法十分普遍,如董仲舒说过:“人下长万物,上参天地”,“唯人独能偶天地”,“唯人道为可以参天”。(《春秋繁露》)刘勰正是出于同样的观念才做出这样的论断:

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文心雕龙·原道》)

这几句话非常明确地阐述了“人”、“心”、“文”三者之间的同构关系,基本上可以视为中国古代文心论的纲领性表达。如果不理清这三者之间的内在关系,就无法理解中国古代文艺美学的基本逻辑。

另外,心还有不同的状态和成份,古代对此也多有论述。从状态上来说,受中国古代气论的影响,心又往往被称为“气”或“神”(“神”只不过是“精气”),中国古代众多的“养气”论无非是对心灵或者说意识的调节、修养。只不过儒家的养气说侧重于道德修养,如孟子、韩愈;道家的“心斋”、“坐忘”论,侧重于心灵的虚灵状态的追求。正因为这样,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篇用“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一语来说明“神思”——写作文章时的心灵活动;并且又指出:“文之思也,其神远也”,“神居胸臆,志气统其关键”,认为:“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脏,澡雪精神。”在这里,“心”、“神”、“志气”、“精神”等术语无疑都是相近的概念,并且都是从“心”的“思”之功能引发出来的。《文心雕龙·神思》篇另外还说:“秉心养术,无务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也”。“虑”与“劳情”显然是对“思”的另外一种表达方式,近乎今天的“构思”等概念。至于心的成份,一般包括志向、思想、情感、欲望等等,如“诗言志”(《尚书·尧典》)、“发愤以抒情”(屈原)、“诗缘情而绮靡”(陆机)、“题诗本是闲中趣”(陆游)这些言论,所涉及的无非都是心灵的各种成份,从而引伸出对文艺不同功能的界定。另外,古代文字中凡是以“心”为部首的词语,无不表示心的状态,那是一个庞大的概念群,我们这里就不再多论了。

综上所述可见,中国古代心论的内涵是非常丰富的。它既是人论,亦即对于人的特殊性的说明,心论就是人论;它又是对于人的能力,特别是心的功能、状态、成份的论述。当然,古代人论中也有一些神秘色彩,如《易传》所称的“圣人”或“大人”,其特点是:“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乾·文言传》)“圣人”的特殊能力在于:“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传上》)用刘勰的话来说就是:“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设教。”(《文心雕龙·原道》)古人认为正是这些特殊的人物创造了人文。这样的论述无疑有其神秘之处,但是作为古代哲人对于人类文化起源的一种解释,我们应该给予充分的同情。即使在今天,在解释人类文化起源的时候也存在着许多疑难之处,何况古人的科学水平无法与今天相提并论。人类文化的起源和发展历程表明:文化是从无到有的,可以说是“无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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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程相占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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