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卖肾者多是‘90后’,他们大多急需用钱,有的是为还信用卡欠款,有的为还其他的债务,年轻和急需钱是这个群体的共同点。”“山姆哥”说,“事实上走上这条路的人并不是完全养不活自己,而是觉得这种方式来钱快。而一旦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要放弃也并不容易。加之身份证被收缴了,身上连路费都没有,除了卖肾,他们也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想走也走不了。”吕卿的供述里承认,他们会收缴卖肾者的身份证。“这是为了抽血和买票方便,如果他们想走来要,我们也会给他们的。” 出租屋的流动性很大,供体像商品一样源源不断地发往全国各地,然后又会有新人及时补充进来。“来了新人我们就像欢迎新同学一样,里面的氛围跟大学宿舍一模一样。有些人爱睡懒觉,别人会帮他盛好饭端到他的床头,等他醒了再吃。有烟了大家分着抽,虽然都是大前门、红三环、雄狮、红梅等两元一包的廉价香烟,但即便是这样,烟也很快会抽完。大家把八宝粥的罐子改造成烟灰缸,绑在床头。如果有人身上有了一点钱,还会请大家喝可乐。” 看似欢乐的集体生活背后是每个人都曾有遇到困难祷告无门的经历。让“山姆哥”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1992年出生的甘肃小伙子杨国,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想复读的他决定去苏州一家手机外壳生产线厂打工养家。他在工厂宿舍里与人发生争执,推倒对方致人受伤,结果赔了一大笔钱,本想过年回家也没钱回去了。“出来前我跟我妈说,要挣钱养活你们,结果一分钱没挣到,反而欠了一屁股债。我妈一接我的电话就哭,她说想我。”杨国于是想到了卖肾,“即使钱再少也是我挣的,想给家里人一个交代。”他卖肾后还想给女友买个手机。“在老家穷的时候,她把她爸爸给的摩托罗拉手机卖掉换了200块钱给我。那段时间,我们每天只吃一包挂面,5块钱就能熬过一周。” 这些卖肾的年轻人每天的等待都在打牌、昏睡、闲聊或网吧中度过。聊天中最受大家欢迎的话题是拿到钱后怎么花。“很多人都会想拿到钱后先去大吃一顿,然后去买这个买那个。大家每天都在幻想着,安慰自己再怎么难熬都得熬过来,幻想通过卖肾给自己一次机会,一次通往更美好生活的机会。”“山姆哥”还记得,出租屋里的一个山东人听到终于可以出发卖肾时甚至高兴得蹦起来。“他冲到卫生间洗了头,还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希望给患者留下一个好印象。他怕被患者拒绝,让他继续等待。” 为了尽量压低成本,所有卖肾者的伙食费只有40元/天,在大家的集体抗议后才提高到55元/天。“饭都是卖肾者自己做,一个南京来的大学生当厨师,我们都叫他‘厨师长’。每天吃两顿,中午和晚上基本上都是白菜土豆,间或有豆腐,肉就根本没有吃过。”少得可怜的伙食费也有“腐败”,大家后来发现,“厨师长”每天都有鸭腿吃,有可乐喝。“5月23日,厨房没油了,只能用老干妈辣酱的一点红油下锅炒土豆丝,而白菜则是完全的干炒。”即便是这样的饭菜,依然被大家一抢而空。 看似松散、开放的出租屋里,“东哥”吕卿仍然警惕性颇高。“山姆哥”说,他经常拿着手机假装在玩“斗地主”,趁他们不注意就打开相机拍照。“有一回‘东哥’突然一把夺过我的手机,要我把密码解开,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我解开密码后,他拿着我的手机在屏幕上滑了滑,我赶紧点开‘斗地主’,说这个东西好玩。他听完可能觉得我比较幼稚,就把手机还给我了。”“山姆哥”说,他原本想等到“发货”再撤出来,但配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而随着卧底的时间延长险情也不断出现。5月28日,在卧底的第15天早上,他拨打了110报警,随后借机逃走。“走之前,我跟杨国说了实话,把他也一块儿带走了,并给了他一笔钱。” 吕卿的团伙被端掉后,派出所给出租屋中每个等待中的卖肾者发了500元钱,让他们回家。“他们中有一些人骂我,甚至有3个人拿着这笔钱换了个地方还是把肾卖掉了。但庆幸的是,大部分人都回家了,没有再去卖肾。他们的生活可能在短期内会更困难,但我仍然相信自己没做错,因为一旦上了手术台就没有办法后悔了,不仅没有钱,反而连基本的健康都没有,生活就会变成一条不归路。”“山姆哥”对本刊说。 (文/贾子建、邱扬)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