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 指! 数日前,南方都市报的评论文章写道,山西黑窑工案后,媒体的声音出来了,而法律界人士却龟缩在后,只有个别律师自愿为黑窑工提供法律援助,大多数的法律人士都没有声音。笑蜀写道: “最后,当事件走入法律程序,在受害方最需要法律援助的时候,我们不能不悲哀的发现,我们的知识界依然处于不作为状态,除了陕西、甘肃等个别地区的律师表态愿意为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平时那么高调的北京律师,作为中国律师界主力的北京律师到哪去了?于是一如我们已知的,“给多少赔偿都可以,但我们无力打官司”,便成了多数受害者的心声。法庭开庭了,被告席上几乎空空荡荡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南方都市报) 对此文章,我曾有话要说,也想贴在我的博客上讨论,然因忙碌而未贴,不数日,有窥破我心思者,转贴于我博客,实际来登门问罪。窃以为,笑蜀真乃一书生,书生论政,只及皮毛,其对法律界的作用,并未真正了解,以为法律人的心态是吾曹不出奈苍生何?故讽刺曰,不是号称法律人的时代已经来临了吗,何不出来亮亮相。那种法政人时代说法,也只是法律书生的狂想而已。律师,虽然在今年有待通过的律师法草案中说,是维护社会公平和正义的执业人员,那只是纸面而已,落实尚需时日。如果所有的法律都能实现,西北政法学院那个著名的宪法和球的雕塑就不会零落成泥了。 律师应是社会正义的维护者,然现实是什么?经济改革以来,律师是经济司法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故民众均以为律师是富豪,哪知刚入门者衣食有忧。而在其他方面,律师在边缘的现象是无庸置疑的。君不见,大部分的刑事案件并没有律师,该判的还不是判了。很多律师高调起诉社会不平事,其实无非是行为艺术而已,目的还是让媒体来关注此事,而非指望司法这种制度性的力量来解决问题。这点,恐怕起诉的律师也如瞎子吃馄饨般清楚。 理性是上帝的光辉,感性是人性的弱点。曾几何时,重庆开县井喷,数百人死亡,《瞭望天一周刊》的封面就是两个流着泪的孤儿,我在旅途中看此照片,目睹这人间惨剧,禁不住也流泪满面,我觉得中石油这样的庞大企业,对这种严重责任事故的应当支付巨额的精神损害赔偿。当我和重庆同行联系的时候,他们说,开县连重庆的律师可能都进不去,何况你们外地律师。不久,当地政府就宣布中石化以给死者交通事故两倍的钱就把这个事情解决了。我没看到任何一例的诉讼。理性想想,即使我们去帮助受害人起诉,肯定要不到比这更多的钱,相信判决只会拿到和交通事故死亡赔偿一样的数额。法律是这样规定的,夫复何言! 再忆,陕西省政府,曾经征收了不少民营煤矿,北京的朱久虎律师担任了民营企业家的律师,在当地调查起诉,结果,朱律师深陷牢狱数月,最后以不明不白的取保而重获自由,这已是很多人努力救助的结果了。朱律师殷鉴不远,笑蜀兄也应有耳闻。在当地政府的强力之下,法律人又能有何作为,笑蜀是局外人,未必清楚。如窑奴案件,几乎所有的案件管辖权都在山西,而且在基层法院,中级法院就是终审,在这两级法院打官司,外来律师能起的效果还不如当地政法委书记的一个批字。律师去了,除了能给些精神安慰,如果不是自己垫上路费旅费,还饶上了当事人的金钱。效果未必又能如意!如此援助,何止窑工! 据说,广东打工者的断指有4万多根,这还是几年前的数字。这断指后面,有多少的不平。工伤少给赔偿,加班不给工资,赢得了投资者的天堂又如何?直接投资滚滚而来,世界工厂的美誉又如何?盛名之下,其实难说。民工诗人郑小琼,打工于东莞,其心敏感,她说: “我在五金厂打工五年时光,每个月我都会碰到机器轧掉半截手指或者指甲盖的事情,我的内心充满了疼痛,当我从报纸上看到在珠三角每年有超过4万根的断指之痛时,我一直在计算着,这些断指如果摆成一条直线,它们将会有多长,而这条线还在不断地、快续地加长之中。此刻,我想得更多的是这些瘦弱的文字有什么用?它们不能接起任何一根断指”。 能否接起断指,曾有人想做过,不管什么目的。重庆律师周立太,创业于深圳,后专门从事为民工讨薪抑或伤残补助,赢得“民工大律师”美誉。曾见一照片,周如领袖状伸出二手指作V字状,周围簇拥着民工数排。数年后,周律师痛斥其三分之一的民工当事人未付其律师费,并称欠费导致其无力在深圳经营,遂结束法律民工生涯,返回重庆。来时籍籍无名,去是名动江湖,留下的还是两个曾经V字的断指。 周律师固然有其难处,然我不站在周律师这边,周立太的三分之一当事人拿到赔偿后绝尘而去,其背后的原因是律师的风险代理费普遍高达三分之一。如果断指残疾赔来30万,律师取10万。固然如无法赔到钱,律师是分文未得,然工人付出的是手指身体血肉,而律师付出的只是些劳动,三分之一,这交易成本也太残酷了些。本该国家法律援助的案件,却商业化了,本该程序简单的法律,却拖沓无比。律师在商业化的过程中无奈地渐行渐远,法律在工人的心目中的面目也越来越模糊。工人的断指化成了社会的暗红,律师的断指上带上了金戒指。 当世界工厂的祖国,成为一个巨大流水线的今天,郑小琼写道: “作为个体的我们在流水线样的现实中是多么柔软而脆弱,这种敏感是我们痛觉的原点,它们一点一点地扩散,充满了我的内心,在内心深处叫喊着,反抗着,我内心因流水线的奴役感到耻辱,但是我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剩下的是一种个人尊严的损伤,在长期的损伤中麻木下去,在麻木中我们渐渐习惯了,在习惯中我渐渐放弃曾经有过的叫喊与反抗,我渐渐成为了流水线的一部分”。《流水线》 仔细想想,你我都不是流水线的一部分?律师也经常在流水线上操作,我们也断指累累,这残缺的双手能否帮上民工兄弟的忙,也要看现实,就一般情况下,我们的法律工具确实能提供些帮助,譬如我们的法律援助。但在黑窑奴案等特殊情况下,法律人也只能和新闻人一样,通过口诛笔伐,因为在法律地方化的今天,法律人的善意未必能在当地结出善果。 十指连心痛,民工的断指也是我们的断指。相信,也是国家的断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