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节日(一) 广州有句俗话“快活不知时日过”,端午节后面的三个月中,有两个极富诗意的节又联袂而来了,一个小一点,另一个大一些。 小一点的是“七夕”,广州话叫“拜七姐”。就是“牛郎织女”的事,最新的八卦新闻说“牛郎是某养殖场的技术人员,织女是另一地方纺织女工,已婚多年了,因级别不够,且两夫妇不擅攻关,只会送点乳制品及几块布料,因而分居问题至今仍未解决,但此事不知怎么被玉帝知道了,马上飞召主事者问个究竟。玉帝的依据是“牛郎”乃有文凭有职称的科技人员,织女更是当今很缺的熟练技术工人,为何久久不能成其好事、见主事者不能立答,玉帝眼看就摔“督办”牌了。这“督办”牌可不是开玩笑的,上面有名有姓,注明事项及限期的,更厉害的是后面跟着一个“收牌”机构,到期收牌一时三刻都不肯延误的,什么都不讲只叫你去玉帝当面处申辩。主事者是老公事了,虽慌不乱,随即奏上一大堆难处并拿出大堆玉帝自己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制定的草案、规章、规定,旁边的官员与主事交情不错者亦帮口维护,说是民间已将其夫妻相聚之日作了节了,不如就此维持下去,但可考虑放宽见面日子,一年十二个月的这日都可见面并加以探补贴云云。玉帝再精明也架不住这些人伙同胡弄,正想说既然凡间也高兴,那就普天同庆吧!谁知又有环保部门上奏,说各地对动植物保护条例落实不力,搭桥的喜鹊乌鸦数字出现“缺口”,玉帝一听即时定了主意,下旨“牛女问着该部三天内切实办妥”,钦此。” “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三天也就凡间起码一、两千年吧,所以也还有千把个“七姐”可拜。但“结论”已定,虔诚者们渴望团圆的愿望已达,故而过“七月初七”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但难说有些“铁杆虔诚”的要拜到两人户口迁在一起那一天才罢手呢? 当然以上是属于“信不信由你”之类的八卦传闻,但我以为世事日烦压力越大,与其再去扒梳那些枯燥的史料考证七夕的来历,倒不如开开心心,大家搞笑搞笑还好一些。 不过言归正传,五十年代拜“七姐”的风比现在浓。但拜的也不是全体民众,主要是女性,就是家境还过得去的少女、少妇及女佣人。所以,这个可视作“女性的节”。 我是男性,当然从来不曾拜过。但是呢,我都有机会看到过一次似模似样的拜“七姐”过程。 日子太远,具体那一天已记不清,但一定是“七夕”的前夕,我在学校看到几个女同学在嘀嘀咕咕,声音很小,也不知她们在说些什么。当然也没有“八卦”到去问问的道理,虽然看到不止一次,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下午放学了,一个女生向我说:“明晚我们有点事,已经请过假了,晚上学习暂停一晚吧。”这类事也不是首次了,我又不是组长,打个招呼就是了。 到晚上吃了饭,我却忘记了这个通知了,拿起书包就去,去到半路,才想起今天不用晚修,但既在半路,家里租的房又窄又闷,何不夜点回去呢,于是照样径直走。 “少男少女”中已经提过,集中地就是那梁姓女同学的家,老实说,这女孩子与我有什么关系,到今天我也弄不明白。你说没有吧,又好像有点点与众不同,你说有呢,又说不清是什么。当时漫无目的,但却不由自主的两脚会向她家走去。 入了门口,只有她母亲一人在家,见到了我,略有些诧异,小声问:“怎么你也来了?” 我不知如何作答,听口气,不是已经有人来了么? 她妈妈见状知道我今天确是“不知头尾”(广州话:事情的始末),于是用手掩了嘴小声说:“不要出声,阿X在拜七姐呢。”我一听知道与我无关,正想走了,但又看有点好奇,于是又细声问:“我不出声偷偷看一下,唔会搅住她们。”(广州话:不会打扰她们)。我是极熟的,她妈点一下头,我把书包放在厅上,像猫一样沿按楼梯爬了上去。 爬到离二楼地面差两级,我停了下来,这时已经可以看到上边的情形了。二楼靠河的阳台上,端端正正摆了一张长几,几的中央是一香炉,香炉旁边几个小碟,离得远了些看不清楚,但也想得出来,无非是油甘子、花生、各式糖莲子,糖藕片、糖冬瓜等等。但虽是信口道来,实则各有意思,油甘子是苦尽甘来,花生、莲子是早生贵子,当然是指牛女二人,早入户口,则才可早生贵子,那个时候,即是仙界也不提倡非法同居的,招用童工的处罚。藕是万缕情思,瓜是瓜熟蒂落等等。 几四周围坐了七个人,端端正正,正襟危坐,清一色短袖大襟衫(就是扣纽开在侧面,且是布造的)我都认得2个同班的,3个别班的,有1个不认得,后来知道是她的表姐妹。这时阳台外天空是半轮弯弯的新月,清风送爽,配合着室内凝静的气氛,却也是别有意趣。我正呆呆地看。她们在原来是有动作的,每个人轮流拿一样东西,小心地放在几上,看来在堆砌什么。 终于堆砌完了,就见几个人轮流拿了香,每个2支,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上,双手合什,这是在许愿了,这样子耗的时间也不短。我半趴半跪了半天,腿也酸了,想换一下姿势,弄出了一点声响。 七个人一同望着我,我索性也就站了起来走前去,这时几个声音一齐喝止“八封仔怎么走来女仔的地方?”、“有男人来许愿不灵了”七嘴八舌,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但这时“格格”开口了,“不妨事的、要大男人才会冲散呢!”。这不但替我解了围,也把姐妹们劝服了。这个人就是这样,说的话都是有理据并且择准时辰的。 “过来啦,反正也拜完了,吃点东西。”又是她开了口,我依言过去,首先想看的是她们刚才堆砌什么。这时看清楚了,原来是中央一对印制的牛郎织女,底下粘有厚纸,可矗立起来的。她们在其下边堆砌许多自已用“腊光纸”摺的小鸟,手工很好的,一只架一只,怕有几十只,拱托着牛女二人呢。我想拿一只看看,马上几只手伸出把我止住了。“跌倒一只就不灵了”,“不准男仔搞!”加些架桥鸟确实放得极稳当,怪不得刚才那么屏心静气,小心翼翼呢。 “格格”说:“你在旁边坐一坐。”我问:“拜到什么时候才完呢?”几张嘴一齐答:“香烧完就好啦”。 有一张嘴特别利“牛郎、人地(家)叫你坐一坐你就坐一坐啦。”另一张马上接口“不知谁是织女呢?”“我唔系(不是)。”说完马上笑着站到阳台的围栏,几乎是同时,五张嘴一齐说“我唔系”,“我都唔系”。都站到栏杆那边了。 我说呢,这女孩子到了十二、三岁已经开始有点“坏”了,这不摆明了给我和“格格”的好看么?她正拿一块抹布轻试落在几上的香灰也没答理。香也快烧完了,刚才我还想:“你怎么这么笨,也不马上和她们站一块呢?”什么时候会尴尬呢?就是这类情况之下了。我情急之下智也生不出来,难道说“我不是牛郎么?”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转眼看到七只斟满酒的小小杯,我以前也未见过这样细小的杯,顺手拿起一只,里面是清澈的“玉冰烧”。我从未喝过的,嗅了一下,陈香味直冲鼻子。干脆放在口边啜了一小口。只觉一股火辣直冲下肚,跟着一阵使人晕然的不知是什么涌上脑门,我连叫道“好厉害”、“好厉害”,几个人都哈哈笑了。 “格格”看看差不多了,招呼大家过来吃果子,我瞥见几个人耳语了几句齐声应道:“来啦!来啦!”,一齐走过来,当时我已预感到又有什么恶作剧了,果然几个人走近,一个人拿起一杯酒,另几个人扯住的“格格”的双手拿杯飞快把酒递向她唇边,杯一侧,倒掉一些,但也有一些倒在她咀唇上了,“格格”马上把咀唇抹了又抹,骂道“死八婆,唔好搞啦!”,骂是骂,但声又不大,又不发狠,我听来怎么像唱歌呢? 几个人真是唱歌了,唱的是“月光光,照地圹,织女今晚会牛郎,牛郎饮了一杯酒,织女今晚唔怕羞……。” 前两句是歌谣,后两句是自编,这些人怕是还有些即席赋诗的遗传吧,随口可以编得出来。 天晚了,由于那一口酒,我有点晕了。 (责任编辑:admin) |